“认识啊?”
“我们家门,一个区的,人家不认识我。”李双喜笑道。
何永冲缝合线上喊道:“广澜哥,真干呀?”邓广澜举了举手里的网子笑道:“改邪归正啦。”
“不是吧,你真干活啦?”何永皱着眉笑。邓广澜一笑,没接话,回头拿个空梭子在网眼里慢慢扎着,动作很有节奏。
“广澜!”二龙在那边喊。邓广澜答应一声,跑向库房。
何永望着他的背影说:“这狗日的要干活都邪了,两年就号里泡过来的,看那小脸闷的,比我屁股还白!”
吃饭时候,赵兵笑道:“那个邓广澜挺好玩,我还没教他缝合呢,他先教我干活怎么糊弄政府了。”
我笑着说那也是个劳改油子了。
赵兵心思叵测地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跟我说了,小声道:“龙哥好像对你挺不满。”
“咋了?”
赵兵的声音更小了:“他进了个电话,你跟林子说了?”
“哪挨哪呀?”我头大了一整圈,简直无中生有嘛。
“三十晚上喝酒,林哥开玩笑说的,说龙哥你来传话工具了也不借老弟使使。龙哥说还真有那个,就是信号不好,得跑前窗户跟前打去,不关了灯,正让望的看个满眼,弄不好哪天得惹祸,你们还是少沾点好。”
“这里也没我事呀?”
“龙哥也问他怎么知道的。他说:老师那天叫我给你打电话来着。”
“操,操。”我简直晕死了,这下明白什么叫做跳进黄河洗不清啦,心里那叫窝囊,一口饭含在嘴里,怎么也咽不下去了。赵兵安慰我说:“其实林哥也挑明了,说不是你告密,是他们太聪明,就是拿那个话诈龙哥。龙哥也是不想瞒他们,才那么痛快就承认了,要是不认,将来再让知道,反而没意思。”
赵兵这个年龄的,居然有这样清晰的思路。我一时还是诧异,不愧是少管所培养出来的。
我问他:“那喝酒的人都听见了?”
“都听见了,可是龙哥没让他们看手机,转天只给林哥和华哥用了……嘿嘿,我也用了一下,长途哦。”
我心里恨恨地想:“好你王老三,一个字儿也不给我透露啊?”一边又觉得这事挺微妙,根本不能跟龙哥去解释,那样不把赵兵又卖进去了?况且龙哥也明白不是我泄密,我本来就不知道嘛,不过,这事毕竟因我而起,他心里不别扭我才怪。妈的,好好的日子,怎么净出屁?防不胜防的。
一天下来,流水线上再没什么风波,灰网组新分来这几个人,基本已经掌握了要领,因为今天没有给他们分活儿,就都帮“师傅”干,猴子有些后悔没有带徒弟了。
我因为心里别扭着手机的事,也不大管他们。好在新来的大都上了手儿,收工时只有柱子、门三太和棍儿没有完活。龚小可干得很快,我说你这样的,在三中也不落人后啊,咋舍得把你剔出来?龚小可笑而不答,似乎有些神秘,我也懒得追究,满脑子手机消声后的振动感。
什么叫装混蛋
回去后我们又是一通折腾,重新分号儿。
基本原则是一条流水线的尽量集中到一个或几个相邻的监舍里,一般一个屋按10个人的编制安排,我们灰网的装满一个号后,分出几个跟别的工序合组了,我们9个人争抢着自己满意的铺位,最后只甩了靠门左首的一张下铺,没有安排组长之前,谁也不敢碰那个地方。
出去转了一圈,号筒里还乱乱的,满地被抛弃的废纸、烂包装箱和凑不上对儿的臭袜子,我进了赵兵正忙活的那个屋,一看门边的铺已经布置好了,二龙和华子、广澜正坐那里抽烟,我正好打个招呼:“龙哥,你不领导我了?”二龙笑笑:“重新组合了。”
华子说:“谁是你们组长?”
“还没安排。”
“其实我给你提了名,林子偏说你压不住阵。”
我笑道:“我是不行,狠不起来。”
二龙平静地说:“麦麦你就踏实呆着吧,这样稳当。”广澜笑起来:“对,不想混就别掺和事儿,舒心过日子熬自己的刑期,比什么都强。这老弟一看就是知识分子吧,乱中取胜的道理你们比谁都懂,真到事儿上就傻。”
华子跟广澜一念叨我的案子,广澜立刻说:“好,这样的弟兄好。”顺手把二龙的中华烟往我面前一推:“来棵?”我赶紧谢着推辞了,道别出来。
赵兵在外面擦着玻璃,告诉我:“我跟龙哥、华哥还有广澜哥在这屋了,林哥在隔壁。”
回了屋,组长的铺还空着,何永不知什么时候坐在光板上,正跷着二郎腿咋呼:“啊,在这个号里都给我规矩点,否则的话……哟!”何永突然一机灵站起来,满脸笑着:“组长,可把您盼来了。”
我回头一看,王老三抱着铺盖跨进来,一下拽在铺上。
我笑道:“你过这屋来了?”
“哎,以后咱俩就一块混了。你睡哪个铺?”
我一指上面:“晚进来一步,飞上面去了。”
老三一指跟他挨脚儿的铺:“谁在这?”
门三太应了一声,老三立刻吩咐他滚蛋:“麦麦挨着我。”
邵林过去把老三的铺铺好了。老三坐定,点了棵烟,看了一遭,满足地说:“不管新人旧人,咱以后就一块过日子了。大家都不是头一天进来,我也不多费话,咱骑驴看账本走着瞧。发现问题解决问题,我老三没那么多毛病,不过到哪步上您要犯我手了,也别说我不讲情面,想生闲事儿的您及早换个号儿。今天也不早了,睡觉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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