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不在家,她在超市收银台的打工会到很晚。我们家全仰赖妈妈一个人赚钱,以及很少很少的政府津贴才得以生活。不,也不算是什么能过的日子。生活得很辛苦,什么也不能买,这个镇上没有愿意雇佣国中生的地方,因此我现在还无法工作。
我小心翼翼的打开拉门,哥哥慢吞吞地抬起头来。
褐色的长发优雅的扎起,露出有如女性般、带有一些外国人长相的美丽相貌。哥哥是个美到让人惊讶的男人;又高又瘦的身材,加上梦幻般的朦胧双瞳。脑袋出乎意外的聪明,但是,也同样出乎意外的什么也不会做。
哥哥正摊开名为《魔法辞典》的莫名其妙书本,若有其事地认真吟诵着。
「你在干嘛?」
「魔法。」
「看来也是。」
我站在厨房里,开始准备三人份的晚餐;炖菜与味噌汤,还有沙拉。淘米时,哥哥正用优雅的语气吟唱着,他当然还是继续待在房里。他会起身走出房门,只有去上厕所的时候,以及一个礼拜一次的泡澡时间。再来,就只有网路上订购的奇怪物品送来时,会起身往玄关走去而已。
友彦是个美男子,而且言行举止优雅、头脑聪明、成绩优秀,因此在爸爸过世后,哥哥成了妈妈的依靠。她自豪的儿子是能够让大家脱离现在这种生活的魔杖,直到他国中二年级念到一半为止。但是现在的哥哥,按照邻居大婶的说法:「友彦就是现在很流行的,那个、那个啊!叫什么来着?茧、茧……茧……」是茧居族(注:原文为「ひきこもり」。指青少年到年轻成人把自己与社会抽离,隐蔽自己的社会现象或是这种人。日本厚生省定义为「与社会、家庭隔绝,将自己关在房子里超过六个月的个人。」亦译为「隐蔽青年」或「家里蹲废柴」)啦!就算我知道也没打算告诉她。现在的哥哥的确是个茧居族,但是我并不这么叫他,心里也不这么认为。
我认为哥哥是现代贵族。
不工作、不受生活压迫、径自读着自己有兴趣的东西、思考有兴趣的事情、谈论有兴趣的话题,如此生活着。哥哥现在没上国中,也没考高中,过着足不出户的生活已经三年了。现在的他,比以前还要美,拥有比以前还要梦幻的端丽容姿。我和妈妈都认为他不是以前的哥哥——感觉上,我们好像是瞒着政府当局在饲养一个美丽的生物。不过,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的哥哥,其实对于现实派的我来说相当花钱。
为了支付他在网路购物买个不停的怪东西费用,政府津贴的钱、妈妈打工的薪水,还有爸爸的保险金,全都像幻影般消失无踪。
也不清楚哥哥到底知不知道状况,他什么也不说,仍旧随自己高兴继续订购一大堆东西。然后,一直待在房间里头。
——晚餐做好后先取出妈妈的份,再将哥哥的晚餐费尽心思的摆在端盘上。高盘子配上漆筷;炖菜和沙拉谨慎考虑过颜色及配置后装盘,附上白饭和味噌汤。我将晚餐端进哥哥房间去,哥哥正戴着耳机陶醉于音乐中。我看着他闭上眼睛的苍白脸孔,悄悄地将端盘摆在桌子上。自己的晚餐则是毫不讲究,随意摆在厨房的折叠式矮桌上,我打开电视,大口大口的吃起饭来。
「……小渚。」
听到铃铛般透明的声音。我抬起头来,哥哥正看向这边微笑着;用着漆筷优雅品尝的他,似乎正吃着与我完全不同的食物。
「小渚。」
「干嘛?」
我探出身子。
「你国中毕业后……」
友彦笑得更深了。
「毕业后,要去当兵吗?」
「嗯,没错。」
我点点头。
突然变得很想哭。
于是我再度点点头。
「升学座谈上我也跟老师说了。我不上高中,要去参加自卫队。」
「自卫队也有女生吗?」
「最近开始有了。我向自卫队打听过,听说现在里面已经有五位女性了,而且都是本地人。受到的待遇和男性相同,只有国中毕业也没关系,而且马上就能拿到薪水。」
「……薪水?」
友彦像是听到什么低级词语般皱起眉来,然后「嗯……」点点头。
「真是符合小渚的喜好啊。」
「嗯?」
「实弹。」
「是吗……」
我一口吞下炖菜说道:
「因为我要一辈子照顾哥哥。」
「哎呀哎呀!」
友彦优雅的笑了起来。
——哥哥他突然不去上学的原因为何,我和妈妈以及友彦的朋友都不清楚。不过有一件事令人十分在意;当时相当受女孩子欢迎的友彦,似乎和不请自来、强行闯入房间的同班女生发生过什么事。那位女同学是个积极的女生,口风似乎不怎么紧,感觉好像对友彦相当迷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那女孩不再来,而友彦也不再出门。
在路上遇到那位女生时,她一看到当时小学高年级的我,便笑着对我说:「哎呀呀!」接着便对其他同行的女孩子介绍:「这是山田同学的妹妹。」一群人便「呀哈哈——!」笑了起来,然后消失无踪。
发生了什么,即使契机微不足道,却也无能为力。因此,人就变了。
平衡崩坏了,以不好的意思来说,就是变成了「真正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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