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几天,银红找到张天禄,板着脸说:“好吧,我答应你。但是要先付一半钱给我,事成后再付另一半。无论事情成不成,这宁河镇我都是不能再呆的了,所以万一不成功,先付的也不能要回。”
“好说,好说,你想通了就好!”张天禄连声说,殷勤地请她坐下,亲自端上茶来,然后从怀里小心地摸出一个小纸包,慎重地递给了她。
拿着这个不起眼的小纸包,银红不仅手在抖,心也在抖,她知道她手里拿着的是沈玉林的命,一个令她爱恨交加的男人的命……
这一夜,银红回到藏春楼,内心波澜翻滚,无法入睡,坐在窗前弹了一晚上的琵琶。弹的曲子是《十面埋伏》,琴声铮铮,带着一股杀气,听得人瘆得慌,背上像滚过一个个惊雷一样,不由自主地打起寒战来。
她坐在有着卍字花纹的窗格子前,没有点灯,一轮又圆又大的月亮如同布景一样高悬在天上,照得窗格子斜斜地投影在地上,照得她身上的白衣发出幽幽的荧光。她披散着一头长长的黑发,眼中闪出狂热的光芒,如同一个美丽又凄厉的女鬼。
一遍又一遍,她不住手地弹着,弹得地上的卍字花纹都变成了一个个浓重的“杀”字,弹得起风了,风卷起那些字向四面八方奔逃,发出呜呜的声音,从人们的心头划过。一只乌鸦被惊起,呱呱地叫着冲向天空,月亮也受惊似的哆嗦了一下……
藏春楼的姑娘和客人们都被琴声惊动了,那琴声不仅让人听了心慌,还勾起许多本以为遗忘了的伤心事,一时间酒变得寡淡无味,欢快的乐声也变得绵软苍白,谁也没有了心思寻欢,狗烦躁得跑到院子里冲着月亮一阵乱吼。
老鸨气急败坏,冲到银红房间,推门发现反锁上了,便叉着腰站在门外骂道:“你个死丫头,又被哪个男人甩了在这里发神经,大河没盖子,要跳尽管跳,不要在这里影响老娘的生意!”
但是任由她怎么骂,里面的琵琶声丝毫没有停顿,反而更加激烈。那乐声从银红舞动的手指里一把把地撒出来,饱满新鲜,带着金属的质地,四处蹦跶着,刺激着人们的耳膜。
突然,随着乐声刮起了一阵大风,吹得房子都忽悠了一下似的,银红那一头漆黑的长发在身后根根竖起,白衣飘飞,好像要乘风而去。随着一声裂帛似的声音,四弦齐断,乐声戛然而止。震动的余音一波一波地在突如其来的寂静里扩散开来,将黑暗击得粉碎……
过了半个月,沈玉林要去外地进货,提前走了一天,打发随从先行一站等候,自己借机和银红幽会,打算第二天再启程。
两人又在天悦客栈相聚。银红刻意打扮了自己,身着新做的大红纱衣,盛装相迎。沈玉林笑道:“呵,今天很漂亮嘛!”
第118节:盐骚(118)
银红淡淡地道:“你这次去贩货,路途遥远,也不知何时才能回来,何时才能再聚。我希望你走后,能在心里记着我,不要忘了我……”
“这次去得虽远,也不过月余就能回来嘛,搞得生离死别似的干什么?”
银红勉强笑道:“每次与你相别,在我看来,都似生离死别一般,不知哪次你就不再来找我了……我做了些小菜,陪你喝几杯,算替你送行吧!”
“好!”
两人坐在二楼的窗前,临河共饮。窗外的青山绿水映入眼帘,时值初春,满眼鲜嫩青翠的绿,那后溪河的水也绿得碧玉似的。银红怔怔地瞧着河水,陷入沉思。
“想什么呢?”沈玉林问,觉得她今天有点怪怪的,好像有点心事重重。
“玉林,你还记得那次带我去后溪阴河点着蜡烛捕鱼吗?”
“那怎么了?”
“不知为什么,我常常想起那天,想起烛光下你微笑的样子,想起你隔着渔网吻我……”
“可惜现在咱们不方便一同出游了,不然你要喜欢,再带你去就是。”
“玉林,和我在一起,你快乐吗?”
“当然,不然都成亲了,还干吗来找你?”
“好,为了我们曾经的快乐,干了这一杯!”
沈玉林喝干了杯中的酒,提议道:“咱们一起弹个曲子吧,很久没和你一起合奏了。”
房间墙上挂着琵琶和笛子。银红起身取下,说:“弹什么曲子?《汉宫秋月》还是《寒鸦戏水》?”
“春天都到了,就别什么秋啊寒的了。”
银红想了想,说道:“那弹《阳关三叠》好不好?正好你要出行。”
“好。”
两人一个执琵琶,一个执竹笛,合奏起来,银红和着曲声,唱道:渭城朝雨浥轻尘,客舍青青柳色青,
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
遄行,遄行!长途越渡关津。
历苦辛,历苦辛,历历苦辛宜自珍,宜自珍。渭城朝雨浥轻尘,客舍青青柳色青,
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
依依顾恋不忍离,泪滴沾巾。
感怀,感怀!思君十二时辰。
谁相因,谁相因,谁可相因日驰神,日驰神。渭城朝雨浥轻尘,客舍青青柳色青,
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
旨酒,旨酒,未饮心已先醉。
载驰因,载驰因,何日言旋轩辚。
能酌几多巡,千巡有尽,寸衷难泯,无穷的伤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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