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踉踉跄跄地跑在走廊上,不在乎别人用什么眼光看我。
“铃铛。”顾宇铭靠着我寝室旁的墙,“铃铛,我给你买……”
我重重地推开门,冲进去一下子扑倒在床。
顾宇铭跟了进来,走到我身边:“铃铛,你怎么哭了?”
我哭了?谁说我哭了?我伸手一抹,果然一手背都湿的。我为什么要哭?我为谁哭?为了那个把我当篮球耍的人面兽心的混蛋?这该死的眼泪!我自作自受自嘲自怜,再无须别人付出代价。
我一头栽进被子里,干脆放声大哭。
“铃铛,你不是一直想买《鲁滨逊漂流记》吗?”
我哭得更大声。
我清晰记得我小时候爱哭。一哭就跑到三楼把脸对着顾宇铭他爸爸的工作室,好像是哭给顾宇铭看的。那时我在弄里是个出名的小孩,哭出名的。我哭得特频繁,而且惊天地泣鬼神。邻家一群捣蛋男孩见到我哭就会心照不宣地围成一个圈,把我圈住,一边转一边叫:“一会儿哭,一会儿笑,两只眼睛开大炮......”绕口令似的。还有那些搞不清关系的三姑六婶,即使想说几句表示喜欢的话也会冷不丁冒出“小碰哭精”来。只有顾宇铭,不起我绰号,也不落井下石。只是每回哭完,他总说:“你的哭声很难听。”
忽然,屋子里响起一阵熟悉的旋律。是顾宇铭在弹吉他。
“有时候,我的脆弱,只在你,面前解脱。而你总是帮助我,走出沉沦和迷惑,像镜子那般清楚照出真实的自我……”
顾宇铭的声音分明就在耳边。
“最好最坏的结果,你都愿张开双手。完完全全地接受,不完美的我……”
我对小刚情有独钟。小刚在内地不是很红,尤其近两年,隐退江湖了。Angel 存心刺激我说小刚告老还乡娶媳妇去了,她不懂成大器的人都是深居简出潜心修炼一旦复出一鸣惊人。我搜集遍市场上所有小刚的资料也不过是两盘CD一盒磁带。那盒磁带还是从杂七杂八的地摊里淘来的,灰尘四起,三块钱,盗版得不能再盗版。我对此痛不欲生,要知道我宁可花三百块钱来证明小刚的身价。
顾宇铭的歌声像小刚,但不完全像,有另一种特色在里面。
“有暖风,在心中,何必畏惧过寒冬?不必说,什么是拥有,你给的我懂……”
我慢慢的,竟忘了哭泣。
“有暖风,梦里头,呵护纯真的执着。爱不休,让期望的手,从来不落空。谢谢你,陪着我……”
我从指缝里窥视写字台上的《鲁滨逊漂流记》。湛蓝色的封面,和一个老头一条破船。
我伸手拿过来就翻。里面一页英文一页译文,排版很细致。这个顾宇铭,连看闲书都不忘要顺手牵羊牵些词汇语法。
我边看边问:“贵吗?”
顾宇铭搔搔头,说:“不贵。打折的。”
我一页页地翻,顾宇铭的吉他声也不知不觉停下来了。
“铃铛。”顾宇铭叫我。
我抬起头,接触到他藏在镜片后面的那双深邃的眼眸。
“你的哭声很难听。”顾宇铭不客气地说。
我忽然又想哭了。
学校小,和高凌抬头不见低头见。一回忆起我的初恋就这样轻而易举地毁在这个家伙手上,我就如火中烧想上去狠狠扁他一顿。但有回忆总比没回忆好。回忆好比一面后镜,为了安全无误地往前走而时时回顾过去的路。
大学不像高中三天一小考五天一大考,没人盯在你屁股后面催作业反而不太习惯。把一学期的课压缩在最后几个星期,平时可以玩得发疯,到了大考却仍要言归正传。老师们实在教导有方,平常总说临时抱佛脚不好,一临考就变成临阵磨枪不快也光。总之我们学生就是吃书的工具拉屎的机器。他朝令夕改我却积重难返,茫茫然一头雾水不到考试前夕分不清东南西北。成绩自然不言而喻。
朝阳穿透一校园的晨雾洒在玻璃窗上。
我刚从寝室出来就听到有人唤我。一回头,是康家文在后面。
“康老师?……”
康家文微微一笑,露出一排雪白的牙齿,说:“铃铛,能到我办公室来一趟吗?”
康家文是我们的数学老师。我对他也没什么印象,只知道是个四十来岁的矮男人。当然,能让我有印象的如猫科动物之类的老师毕竟凤毛麟角屈指可数。我是把应该看老师的时间用来看鲁滨逊了。
我走到办公室门口看到他桌上摊着的期中考试卷便全明白他叫我来的用意。之前我也是有心理准备的,因为在大学里通常能让老师叫进办公室的学生不是好得出奇就是坏得出奇。这次自然不在话下。开红灯,而且是灯芯,红得透彻。说实话我的红灯确实比中学里少了许多,考试少呗。反正凤凰和鸡在一窝里,没有分数打击我自信满满。
康家文挺照顾学生,不提那个触目惊心的分数。他握着笔指着试题说:“铃铛,这题该这样解……”
我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压根儿不注意他在讲些什么。看他谈得兴致勃勃头头是道又不忍心辜负他的好意,所以只有敷衍着应声,必要时还得发出“噢,原来是这样”之类大彻大悟的感叹。一般老师听到这种感叹都会很有成就感,潜意识里满足了他们的虚荣心;即使对你再再头大的老师听到这话也保管顿时信心倍增觉得你还不算无药可救。教育嘛,要晓之以理更要动之以情。就像我默契配合康家文配合得天衣无缝,最后他如释重负我自由快活不是皆大欢喜美差一桩么。
52书库推荐浏览: 陈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