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始有终?多动听的字眼。难道他不知道有一个人已经再也无法和我们“有终”了吗?对于原本就不圆满的戏剧社来说,有终无终又有什么区别呢。
“我不稀罕。”
洛杨沉默了。我知道自己像一只被蒙住眼睛的尖锐的刺猬,在触伤别人的同时,自己也染了满身的血。
“演戏不是你和宇宙翔共同的乐趣吗?”
泪水夺眶而出。该死。不要拿宇宙翔来压我。我狠狠一抹眼睛,打算扬长而去。
“文乐,”身后洛杨的声音鬼魅一样的缠绕,“你需要时间吗?你要多久?一个月,两个月,还是,你预备永远这样活在宇宙翔的阴影里?……”
我捂住耳朵发疯似的往前跑。不错,我病态,我不知好歹,我拒人于千里之外,我不可理喻,我就是要活在宇宙翔的阴影里,我就是预备永永远远活在宇宙翔的阴影里。怎么着,犯法啦?这些局外人讲起大道理来比念经还溜,不识愁滋味,象征性的规劝,隔靴骚痒一般,敷衍谁呢。医不好病还惹得伤口发炎。管我?统统见鬼去吧。
“文乐。”
我驻足张望,沙暮风度翩翩地走了过来。
“去哪儿?”他有事没事地问。
“去体育馆。”
“去那里干什么?”他无端端地又拿出一副审问的口气。
“干什么也挨不着你什么事儿呀!”我火大。
他紧紧地一蹙眉,死死地盯着我,很不满意的样子。
我不买帐,破口骂道:“脑袋坏掉啦?耍流氓啊?你讨不讨人嫌啊?你神气个什么劲儿啊?你有完没完啊?你谁啊?土包子还是乡巴佬啊?”
他气得脸发白,一字一顿道:“爱谁谁。”说完便赌气走了。
哼,我一扭头,搞什么啊,又不是小孩子,说翻脸就翻脸,还朋友呢。我继续往体育馆走。哼,恩,我瞥了一眼沙暮离去的背影,竟又忍不住自责起来。其实我在安曼乐园与他初次邂逅时就断定他是个善良的男孩。善良但不善解人意。除了长着古怪的英俊相貌和傲慢任性成习惯让我感到不太自在以外,也没什么深仇大恨。莫不是自己不如意,怎至于接二连三迁怒一群无辜的人呢。可是,我真的应该尝试摆脱宇宙翔的阴影么,或者那不是阴影,而是一种慰藉吧。对我而言的,不仅仅能填补空白、更能鼓动生命的意义所在。
体育馆周围十分幽静。虽然操场离这里不远,却不见两处同时热闹。操场上也有篮板,如果天气晴朗,足球队通常会捷足先蹬。可惜足球队阵容不比篮球队,队员们个个面目可憎,队长矮得自己心里都没底,再怎么暴露于光天化日之下,也没女孩子愿意多瞧一眼。倒是陆楚蓝犹抱琵琶半遮面的,避不开成群结队的飞吻乱抛的追随者。
体育馆里不断传来篮球撞击木头地板的声音。我走进去,靠着墙坐下来。身边有几个啦啦队女生,一边看球一边小声地议论,偶尔发出爽朗的笑。我扫视四周,意外地看到林百茜恰巧坐在正对面。她穿着白棉布的碎花长裙,几缕发丝调皮地披在胸前,两腮红晕,明眸如水。她是那样美丽,看着她就能使人愉悦。我一边欣赏她的姿态一边又为这姿态十年后即将葬送的命运悲哀,然而她秋波至此,就是全然一副不认识你的表情。好歹也同搭过一条船,表现得那么陌路,给谁看呢。我也没了打招呼的兴致。
“文乐,你来啦。”陆楚蓝拿着一瓶矿泉水走过来,全身都挂着汗珠。
“你不是请我来玩吗?”我笑着说。
他笑着坐下来,边喝水边用护腕擦额头。
“最近有比赛吗?”
“有,下个星期和南华高中有一场……”他忽然停住了,只见林百茜迈着小脚一摇一晃地走到跟前,立定,伸出纤纤玉手,将一包“清风”纸巾递到陆楚蓝面前。
陆楚蓝迟疑了片刻。
林百茜赧颜一笑,笑不露齿,唇如樱,肌如雪,秋水如潭,细腰如柳,玉树临风。
“谢谢。”陆楚蓝终于盛情难却,接收美女的殷勤。
林百茜喜而不语,轻盈地转身而去。走到篮板下,又回眸嫣然一笑,生得千娇百媚。
“她好像很喜欢你。”我有成人之美的好意。
陆楚蓝漫不经心地瞥了她一眼,道:“我受宠若惊。”
我摇摇头说:“看不出来。”
我当然看不出来。谁看得出来?林百茜钟情于陆楚蓝的事学校里早就人尽皆知,校花追校草,都追到这份上了,这个陆楚蓝还要装傻。这也难怪,换作别的男生早就心花怒放迎得美人归了,谁让陆楚蓝就是出了奇地木讷出了奇地心如止水。
陆楚蓝向我挤眉弄眼,低声说:“你非要拿我寻开心么?”把纸巾往旁边一扔,“真该叫宇宙翔好好管管你……”话刚出口,方觉有误,“对不起。”他小心翼翼地注视着我,观察我的反应。
“没关系。”我勉强挤出笑容,“我宁可当他依然活着。”
宇宙翔。在我的心目中,死去的宇宙翔一直都是活着的,他无时无刻不存在于我的记忆之中,怀念他是我的日常生活,让有限的过去反复重现于现在,我便不是一个人,我便不会孤单也不会疲倦。
陆楚蓝深深地埋下头去,凄凉地自言自语:“没有宇宙翔的球赛……怎么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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