者是因为精神上的苦闷寻找刺激和安慰;也说明了知青们对于兵
团的纪律不当回事了——当时有不成文的规定,知青不许谈对象。
谈了?谈了就要挨批评,说他资产阶级思想严重,不能人团入党,
重的出了事的要受处分,记大过,开除团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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夹边沟记事
在爱情问题上,我一开始是冷静的。那时好多人有了女朋友
——当然大部分是偷偷谈的。我没有。我是这样想的:在那地方
能谈对象吗,能安家吗?每月二十五元钱除了吃饭,连裤子都买不
起!再说我还要求进步,我是团员,还想入党。我下了决心:不考
虑。
但是我的决心受到了考验。
这是因为我有了一间地窝子。是这么回事:兵团农场那时生
产搞得不咋样,政治上和部队却一个样。连里每周一次,团里一月
一次,搞内务卫生大检查,哪个连队好,就发流动红旗。我呢,有那
么一次积极性上来了,挨个儿为每个班的地窝子设计了美化环境
加强政治气氛的方案,把全连的政治环境变了个样子,一下子把团
里的流动红旗夺来了。连长一高兴就在全连宣布给我一问地窝
子,叫我当工作间,并且说我如果能保证我们连的政治环境总拿第
一,我就可以需要多少时间就给多少时间,在家画画写字,不用下
地干活。当时我高兴极了!这是破天荒的待遇呀,只有连级干部
才能这样。到兵团两年多,我一直住集体宿舍大通铺,别说画画,
就是那股气味早就叫人腻歪了。
我把这间地窝子布置得简直成了一间很讲究的画室。天窗原
先只有洗脸盆大,我一下子就扩大了好几倍,拿石头压上一块塑料
薄膜。地窝子里一下子就亮堂了。我找保管要来两块铺板,用木
头橛子支起来一块当工作台,另一块睡觉。我还在四壁贴了几幅
油画——我自己画的风景。
就是这间地窝子给我招惹了麻烦,我的不交女朋友的决定动
摇了。原先在集体宿舍,女孩子们找我域画,都是说完了就走了,
第二天再来取。有了这个单间,她们一来就不走了,等着我画,等
着我写。等着的时候又不老实,有的说这说那,有的嘻嘻哈哈……
时间一长,熟悉了,就把我的心搅乱了。我明显感觉到有两个女孩
子对我有那意思;她们那些日子总往我这儿跑,今天说是画张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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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戈壁
明天叫我写几个字,一来就不走。但是把我的心搅乱了的是另外
一个。
这是个瘦长条身材的女孩子。——我身高就可以了,一米七
五,她都到我眼睛这儿高,至少也有一米六五。她长得和别人不一
样,皮肤白极了,自得跟搽了粉一样,还渗出粉红的颜色来。她的
皮肤还特别细,就像是透明一样,一碰就会破的。连里有人说她是
菜人。菜人你见过没有,就是一种病态的人,白皮肤,白头发,连眉
毛都是白的。其实她不是菜人,菜人的眼睛是蓝色的,蓝得像是镀
了一层镍一样发亮:这样的眼睛害怕阳光,在阳光下睁不开,眯着
眼睛看东西。她不怕阳光,她的眼睛是黄色的,在太阳下我没见她
眯过眼睛。她,黄头发,黄眉毛,就是皮肤像菜人样那么白。
她叫王一眉,天津知青,那年十九岁。
她原先是团卫生队的卫生员。刚到河西那年,我去卫生队看
病时见过她,还是个黄毛、r头呢。看见她,我还觉得奇怪:哟,外国
人也上山下乡!第二年她就下放到我们连了。下放的原因说是她
总和卫生队的医生顶撞。那是一个文革前分配到兵团的大学生,
我们去的时候已是代理卫生队长。听说他为了找对象,特地从连
队里挑了几个长得漂亮的女知青去卫生队工作,王一眉就是他选
去的。她为什么恨他,我就不知道了,她只是和我说过:“他特别流
氓。”
刚到连队,她的处境是很凄凉的,人们都看不起她。这一方面
是她“名声”不好——人们都知道她是叫人家选美人选到卫生队去
的,有的人就公开说:谁知她和卫生队长怎么回事……另一方面还
因为她是高干子弟。她父亲原先是天津市委副书记,文革一开始
就打倒了,进了监狱——真正的监狱,而不是“牛棚”。她的这个家
庭背景在当时可不是什么光荣的事,我们连一百七八十号人都是
当过红卫兵的。有的人当面就叫她“崽子”。客气的叫她黄毛。最
主要看不起她的原因是嫌她废物。你想想,像她那样的家庭,本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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夹边沟记事
她就是个娇小姐,一身娇气样儿,来到河西,于的又是清闲的卫生
员工作,一到连队就要下大田,什么都干,她受得了吗?当时,我们
连的女孩子已经干了一年多苦活,练出来了。开荒平地的时候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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