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上班,全班就差她一个。
弄清楚这些,我的心禁不住突突地跳起来。剩下的事情就是
想个法子回连去,而这又是再好办不过的事了:我们班头一天挖渠
的地方还剩下一段没完成,那儿经过一个寒冷的夜晚已经冻得邦
硬,我要求去挖那儿;挖的时候我故意使劲撬土,撬折了锨把,还撬
断了两个镐把;然后我就说修理工具跑回连去。
我真是太心急了。没回班里的宿舍,我就直接跑到她们班去
了;把锨头、镐头往地上一扔,我就跑下台阶,敲响了门板。听见了
她的声音我就迫不及待地推开了门。
一进去我就傻了!
房里是两个人。她倚着被子半躺在铺上,旁边是连队的卫生
员,正举着针管,像是在排净针管里的空气。
“干什么,你……”卫生员瞪着眼睛吼我。
“我……敲门了……”我真不知怎么说好,真是活见鬼啦!
“出去出去!”
卫生员又吼。其实我已经跳出门外去了。真是狼狈极了。我
再也不敢瞎闯了,回到宿舍,我等了半个小时,又跑到卫生室去侦
察一下卫生员回来没有——我装成看病在卫生室待了五分钟,在
试体温的时间里巧妙地向她解释,说我是找她要药才闯进去的。
我认为卫生员已经相信我的鬼话了,这才奔她们班的宿舍去。这
次我非常谨慎,敲了门,并且问了声“有人吗?”
立即就传来她的声音:“进来。”
这次房子里没别人,就她坐在大通铺沿上。我一进去,她蹭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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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戈壁
站了起来。看起来她是准备了一番的,被子叠起来了,地下还洒了
点水,湿润润的。只是她的脸色太严肃,口气也硬:
“你来干什么?”她瞪着我。
“来看看,你……病了?”我嗫嗫嚅嚅说。上次的过失加上今天
的莽撞,我惟恐大难临头。
“你知道我病了?”
“听说,在工地……”
“你问她们啦?”
“没……没…·..,’我急忙解释,是我在工地没看见她,不放心,
回来看看。
“你真是!也不问一声就闯……”
她的口气还是那样严厉,眼睛瞪着我。可是我的心一阵轻松,
听得出来,她主要是生气刚才的事。我问她:“病得厉害吗?”
“没事。有点发烧。你坐下呀……”她说。
“今天才发烧的?”
“好几天啦。”
“那天冻的?”
“我也不知道怎么的,那天回来,就……”她的脸色有点发红。
“是冻着了……我去买点吃的……”
“别!”
“怎么啦?”
“买了……我也不吃!”她扭过头去。
“为什么?”
她不吭声。
“你是生我的气?”
还是不吭声。
“是吧,你还生我的气吗?”我一边说一边看她的脸色。她的侧
着的脸红红的。我又说:“那天……是我不好,惹你生气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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夹边沟记事
“你为什么那样?”她没看我。
我没法回答。
“你说一声呀!不说,就那样……”
“我怕你……不……愿意……”
“不说就……我才不愿意!”她看我一眼,又扭过头去。
我的心整个儿放松啦,原来如此。我说:“还生我的气吗?”
“我哪儿生气啦?”
“不理我就跑了,叫都叫不应。”
“叫你吓的。”
“我怎么吓你啦?”
“我哪儿经过……那样的……事?”
“总得有个……开头。”我大着胆子说。
“叫人看见呢?都到麦场啦。”
“看见就看见。”我胆子更大了。
“那不叫人说?”
“说什么?”
“说……”她又看我一眼,“不好呗。”
“有什么不好的?谁不那样?”
“都……那样?你知道那样?”
“王副排长和李秀英就在小树林亲嘴!”
“那人们不说他流氓?”她的脸又红啦。
“亲嘴就是流氓啦?”
“还不是呀?好人哪有那样的?”
“好人也亲嘴。电影上有,书上也有。”
“书上还写这个?”
“嗯,好多书都写……”哎呀,这个初中生,看来还得我开导开
导她,来个再教育。我想了想,就和她说,有本叫《柯楚别依》的书
里就有好人和女人亲嘴的事。她瞪着眼睛问我是真的吗,我说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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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戈壁
的。我一边看着她的表情变化,一边和她讲了柯楚别依的故事:柯
楚别依是苏联著名的战斗英雄,是个旅长,他爱上了自己部队里的
一个女护士,想和这个女护士好,女护士却不吐口,连理他都不理。
只是到后来部队要打仗了,这是一次恶仗,一次决定部队命运的恶
仗,肯定要死好多人,那个女护士半夜里来找柯楚别依了。护士告
诉他,她是爱他的,一直都爱他的,至于以前没理他,是因为战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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