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不易吐出来,容易带来剧烈的咳嗽。
好景不长,十一月底,来了一群农民,风卷残云把那片糜子割
走了。然而就在此时,俞兆远发现了一件奇特的事情,离他们窑洞
不远的地方,山水沟的一个拐弯处,有一个弯。弯子三面是崖坎,
另一边插着篱笆。这是农场的一个羊圈,里边圈着七八十只绵羊。
羊圈里头有个窑洞,住着两个牧羊人——兰州市的两个右派。这
两个右派和其他右派不一样:他们的身体很健康,面孔红润,红得
都有点发紫了。俞兆远不明白他俩为什么有着那样健康的面孔,
问人。有人告诉他:每过两三天,放牧归来,两个右派就背回一只
半死不活的绵羊来。人们都看见过,那只羊的屁股成了个血窟窿,
肠子还往外耷拉着。牧羊人向队长汇报:羊群在野外遇到了豺狗
子①,豺狗子把羊屁股掏去吃了。讲故事的人说到这里很生气,
说,这样的事出了很多次了,队长们不追究他们,只是叫他们把死
①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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贼骨头
羊交上去,照旧还叫他们放羊。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吗?他们两个
人吃肥肠,管教干部吃肉,把骨头给灶上熬汤,还说是给我们宰羊
改善伙食了……
俞兆远听了故事一点儿也不生气,还开导那人:这事你生啥气
呀,现在是啥时局嘛,——饿死人的时局,八仙过海各现其能的时
局——你有本事你也吃肥肠去,吃不上不要妒忌人。接着他又问,
那羊皮哪去了?那人回答,在梁队长的房顶上。
听说是在梁队长的房顶上,俞兆远立即就跑到农业大队办公
室去了。看看梁敬孝不在,他便很敏捷的从房顶拽下两张羊皮,跑
到河坝里去,点上火燎羊毛。羊毛是烧不干净的,燎得狠了羊皮就
烤焦,燎得轻了,皮上剩下两毫米长的一层毛根。他干这种活很有
耐心:慢慢地燎了一整天,将羊皮烤得硬夸夸黄澄澄如同马粪纸一
样,然后撕成小块放嘴里嚼,美美吃了一顿烤羊皮。吃剩的羊皮拿
回窑洞,给其他人一人分一块吃。扬乃康嚼着又脆又香的羊皮说,
老俞,要是能回到兰州,就凭你给我的这块羊皮,我请你到悦宾楼
吃一顿烤鸭。悦宾楼的烤鸭比不上你的烤羊皮的一半香呀!俞兆
远的好日子到这里也就结束了,因为在明水农场的确没什么东西
可偷了。
但是俞兆远的确不愿坐以待毙,又跑到草滩上去捋草籽。一
天,他过了铁路进山谷挖黄药子,回来的路上看见了几根骨头棒
子,就把它们拣了回来。山谷里有许多这样的骨头,他估计不是人
骨,是兽骨。骨头经风吹雨淋变得光溜溜白花花的,同室的人都说
那东西没法吃也没营养,但他说,没啥营养是对的,可它总归没有
毒性吧,毒不死人吧!这就行!他研究怎么吃骨头,总也想不出好
办法,便放在火上烤着看看。谁知这一烤竟然出现了奇迹:白生生
的骨头棒子被烤黄了,表面爆起了一层小泡泡。他用瓦片把泡泡
刮下来,拿舌头舔一舔刮下的粉末,无异昧,尚有淡淡的咸味。于
是,他把几根骨头棒子都烤了,把泡泡刮在床单上集中起来,居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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夹边沟记事
凑了一捧之多。他像是吃炒面一样把它放进嘴里嚼,咽进肚子。
后来,他们全窑洞的人都去山谷和草滩上搜集兽骨……
吃了两天骨头棒子,十二月上旬,队长就把他调到西沟的病号
房当看护去了。
十一月中旬,死人到了高峰期,每天都有数十人死去。党委书
记蒋洪慌了神,跑到张掖地委汇报情况,说,这样死下去了得吗,请
地委给调点粮吧。地委书记是一位坚定的老革命,他训斥蒋洪:死
几个犯人怕什么?于社会主义哪有不死人的,你尻子松了吗?蒋
洪灰溜溜回到农场,想来想去决定成立病房,想办法少死几个人。
于是,管教干部们亲自动手,把全场饿得爬不起来的几百人集中在
山水沟南端的十几间大地窝子里。每个地窝子盘个炉子取暖,并
且派两个身体好点的人做看护。看护人的任务是开饭时炊事员送
来了饭,他俩把每个人的饭盒收集起来叫炊事员打饭,然后送到每
个人的手里;还要给病号们端屎端尿,叫病号躺着别动,减少热量
消耗。病号们每天夜里十点钟有一顿加餐——场长指示,每天宰
两只羊剁碎了熬汤,再加点胡萝卜、菜叶子,给病号增加点营养。
看护人还有一个任务:把死了的病号用被子卷起来,捆好,拉
到门外放着,再把新病号安置在空出的位置上。俞兆远是个聪明
人,他发现夜半时分病号死亡的多,——他们入睡后再也醒不过来
——于是,每到半夜,他就把所有的病号叫醒,叫他们坐着说说话,
少睡点觉。有些病号烦他这一着,骂他:滚开,烦死人了,连觉都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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