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书记以为自己一直对赵离设身处地着想,今天的话很得体,说完后微笑着看赵离,想等她的反映。只见赵离很响地翻动纸页,最后放到桌子上,脸一点点发白,显然她在努力地克制自己,然后摇摇晃晃地站起来,飞快地说:“我是一个普通的党员,愿意接受党组织对我审查。我到新城已是快三年了,我可以说,从来都是以党员的标准来要求自己,不敢做任何损害党的利益的事。工作上,我是县委书记,担负着一把手的责任,如果有违背中央和上级精神的地方,理应由我承担,但是我可以说我在新城做的每一件事,都是符合上级精神的。个人问题,我丈夫开公司,是他们单位的意见,具体的经济活动我从来不参加,不打招呼,不写条子,到现在为止,我不知道他来过新城。县委拿出钱救济我,是集体研究决定的,可以查阅会议纪录,而且我没有参加讨论。我没有任何问题。总之,我不同意调查结论。”
王书记没有想到赵离的抵触情绪有这么大,自己的好心落了驴肝肺,脸上的笑容也渐渐消失了,说:“救济的事调查组调阅了县委几个会议纪录,没有看到有任何纪录。”
“那还有县委其他领导同志的证明,当时我不在新城,我来不及退还,还让我丈夫打了借条。”
“借条在哪里?”
“那我就不清楚了,调查组还可以调查嘛,为什么事情还没有搞清楚,就忙着作结论呢?王书记,我对你们有意见。”
王书记作出一副无辜的样子说:“赵书记,我这是受人之托嘛。你为什么要对我发这么大的火呢?”赵离依旧飞快地说道:“我发现这一次调查,不是从关心同志、爱护同志出发,不是本着搞清问题的原则,而是有人别有用心,打着组织的旗号搞的。调查组在新城期间,找的人都是事先确定的名单,而这个名单又是对我有成见的某人提供的。他们戴着有色眼镜,怎么可能对同志负责?市委领导却听凭调查组这样作,这是对自己的干部应有的态度吗?”王书记尴尬地说:“市委对你是关心的,这次受委托同你谈话,我还向邱书记专门作了汇报,邱书记也作了批示。你同意不同意,都应该在结论上有个态度,我也好回去向市委省委交待。”
赵离说:“我也不签字。”
王书记说:“那好吧,我如实向市委和省委调查组汇报。”
“我还要向省委申诉,一直申诉到中央。”
“那是你的权力。”王书记冷淡地说。
冷场片刻,忽然尿急,便匆匆走进厕所,可是并没泄出多少尿,倒是十分泄气,自以为于公于私,自己都对赵离设身处地,理应得到她的理解,却没想到事情会搞成这样。想起来,纪委书记的确没有什么干头,说是参加书记办公会,享受副书记待遇,其实并没有实际上权力,完全是一个得罪人的差使。
这全怪当初没有在省委做好工作,否则,哪怕当一个副市长,也要比搞纪检好。
虽然谈话很不愉快,但却不能把坏情绪带到饭桌上,大家都在官场上混事多年,这点修养还是有的。中午赵离陪王书记一行吃午饭,大家都装作没事一样,尽量避开敏感的话题,气氛淡得像是蒸发了去,王书记声明胃不舒服,不能喝酒,赵离也仅是浅浅地劝了两句,催促小姐上饭,一会儿水陆齐备,餐厅里只听见一片咀嚼声,不到十分钟王书记先放下碗来,赵离说:“这么快就吃好了?”王书记高高兴兴地说:“好了。”大家吃好没吃好的也都放下碗,说:“好了。”就在饭桌前握手告王书记一路上一句话没说,回到市委,先奔邱书记办公室,邱书记听了汇报,有些意外地说:“没想到赵离的抵触情绪这么大。”
王书记差点就说:“什么大!我看她这是被人娇惯的。”忽然虑及这样伤到老书记李天民,李天民对他也很不错,就改口道:“怎么办,是不是就这样把情况报告省纪委?”邱书记同赵离之间交往不深,现在李天民也退了,没必要再用赵离作为他们之间联系感情的纽带了,于是,便淡然地说:“交吧。”
赵离送走王书记,把自己锁进办公室,摊一张报纸在脸上假寐。在新城两年多了,什么样的困难都经过,没有感到有什么过不去的,她可以做再多的工作,经受更多的困难,可是她受不了组织上的不信任。
电话尖声响了起来,赵离摸到话筒,说一句“等会儿再打来”就放下了,她决定今天什么也不干,就这样躺着,也许当初就应该什么都不干,那样就不会出现现在这种情况了。辛辛苦苦几年,落到什么呢?连儿子也没有了。想到山山,心里一阵刀剜似的痛。电话铃声又响了起来。赵离恼怒地一把掀开报纸,抓起电话,厉声问:“谁?”
“是我呀。我是老李,”听筒里传来一个久违的声音,是李天民。
赵离心头猛地一跳,这一段时间,又是为了应付调查,又忙于山山的事,几乎忘了他的存在,奇怪的是他一次也没出现,一向把他看作是最尊敬最依赖的人,她的精神导师、她的做人楷模,在她失去儿子、同时又受到不公正的调查的时候,他怎么能连一句慰问话也没有呢?如果连李天民都这样对待她,还有谁能理解她,关心她呢?她对着话筒,默不作声。
“喂,喂!赵离吗?你怎么不说话?”
赵离这才低声说:“是我,李书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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