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官上任三把火,赵离未能免俗,头两把是计划生育和思想作风整顿,县、乡派出了二百多个工作组进村入户,重点搞清计划生育底子,看看新城县到底超生了多少人。山沟沟里的妇女们都被搞到县上、乡上医院里,女人们见面就问“你扎了没?”一来二去,相互之间拿女人自己的生理开起玩笑。也有非生三五个不可的,不愿手术,四处躲藏,干部坐着“手扶”追,一时鸡飞狗跳。赵离几天里一直捏着一把汗,生怕搞出人命来,这在过去计划生育中是不乏先例的。好在各乡都没出现大问题。赵离的名字却像长了翅膀,人人都知道县上来了一个厉害无比的女书记,她和她的长眠地下的母亲自然少不了挨骂。
留在机关的干部都坐下来学习,四大班子也不例外。人大、政协通常的说法是“一线岗位,二线工作”,两家的领导都是从一线退下来的,坐了冷板凳,回首过去炙手可热的权力,心里就有那么一点不平衡,捣起蛋来更甚于常人。说起这事,吴斯仁比别人更有感触,在闲谈中他就抱怨老林常常在工作上掣肘,有两回县委推荐的局长人选在人大没有通过,搞得他很是被动。赵离不便对此事作评论,只是说:“人大、政协的作用要发挥好,今后四大班子要捆起来分工,不分一线二线。”接下来还同老林和政协主席商量一下,把两家的成员都分派一些具体的中心工作,与县委、政府领导一样,每人联系一个乡镇或企业。老林表示同意,他说:“赵书记的想法很好,我完全同意。我也赞成四大班子同县直、乡镇一样,开展思想作风大整顿。整顿就是运动,现在看来,搞一下很有必要,否则共产党的东西就要丢完了。小平同志搞改革开放我是同意的,只有一条,不搞运动不好。”赵离委婉地说了一句:“还是不提运动吧,可以叫活动。”于是,很快定下来,除了正常工作,每周日和一三五的晚上坐下来学习。这下,老林等人干得十分欢势了,白天到基层折腾,晚上开会学习。这样连轴转了几天,有人便对着张秀英叫苦说:“秀英,能不能让秀才们把学习计划搞少一点,屁股都坐肿了。”
张秀英眯起小眼睛笑笑。她的孩子小,丈夫是个货车司机,在路上的时候多,脾气暴躁,她的一个半瘫痪的母亲也跟她一起生活,家务活都是她承担,加上赵离来了以后,天天开会,要说最紧张的就该数她了。
除了开会,赵离就是带着办公室的同志到各乡镇熟悉情况。新城的春天美丽无比,无一处不绿,无一处不香,赵离终日穿行在铺天盖地的秀色里,连衣袖都染得绿了,呼出的气都带着草香,但她却无心欣赏春色。通过一段时间的工作,她渐渐有了一个想法,作为县委书记,主政一方,虽不能说是一个政治家,至少也应有一套完整的工作思路,前几任班子的失误就在这里。眼前思想作风整顿和计划生育搞得挺热闹,也有效果,但仅此远远不够。新城的当务之急,是要找到经济工作的突破口。计划生育过后,她考虑要召开几个行业会议,工业的,流通的,乡镇企业的。
这天,她刚从乡下回来,便看到门缝里塞了一封信,一看是郭玉写来的。信中说:“赵书记:传说您到新城以后,只对两个人有初步印象,其中有我。谢谢您这样看得起我。因此犹豫再三,决定写这封信给您,谈谈我对新城工作的看法……”赵离一向不喜欢干部来信的方式,本来郭玉就在后院政府楼上,有话可以当面谈,干嘛要写信?粗粗看了几眼后,便将信扔到床头柜上。临到上床睡觉的时候,又看到郭玉的信,便又看起来,竟然觉得有点意思了,信中郭玉一一指出前几任存在的问题,信末提出新城经济应该走自己的路子。赵离想,郭玉看来有些理论政策水平,不愧为“锅巴乔夫”。第二天赵离打电话叫郭玉来到办公室,对他说:“看了你的信,觉得道理是对的,可是怎么样才是自己的路子,需要和你探讨一下。”郭玉说:“赵书记今天有没有时间?”赵离问为什么?郭玉说:“为了说明我信里的问题,我想请赵书记去看一个地方。”赵离心里想,郭玉真的是够深沉的,横竖这会儿没事,说:“你去叫车,我们去。”
郭玉把车引到城郊乡一个大院里,赵离下车后,四下里一看,蒿草障目,房屋破败,遍地都是生锈的机器和零部件。一个看门人模样的老头过来,在他们身边转了转,什么也没说就走开了。郭玉说:“这里是城郊乡农机厂,八十年代就倒闭了,1986年有个叫黄大福的工人在原址上个人出资办起了铸造厂,后来吸收了一些工人参股,乡里在政策上给了一些扶持,把老厂的破旧厂房、设备折价给了他们,企业越搞越大。其他人也在附近办起了几家小企业,形成了初具规模的个体私营工业小区。我们体改委来这里调查,总结了四句话:“能人牵头,个体起步,股份发展,政府扶持。”
赵离赞同说:“好啊,这四句话很精辟,概括了四个方面的经验。”
郭玉说:“后来县委没有支持这种做法,因为一些人红了眼,铸造厂也就被收回了,恢复了旧的管理方式,黄大福一连上访几年都没有结果。其它几家企业看到这种情况也都散了伙。现在铸造厂又倒闭了。我觉得这个经验到目前仍具有典型意义。我们新城工业基础差,短期内国家也不可能对我们有大的投资,所以我们只能因地制宜,自我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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