吵了好一会儿,吴斯仁失去了做群众导师的耐心,气得扭头就走。当干部们也跟着一起撤退时,竟有两个不肯罢休的老太婆用悠长的颤声为他们送行:“县长!你们是啥县长不能为老百姓办事,你来做啥,是专吃干饭还是咋的。”夏季炎热的正午,太阳照得连树叶都能卷起来,在这种苍凉的喊声中踉跄而行,狼狈可想而知,从那里到停车的地方有一百米,可是吴斯仁感到像一辈子也走不完的样子,钻进汽车后,鼻孔里的喷气像能把前窗玻璃熔化似的。
赵离是吃午饭的时候知道这些事的。市委组织部来调查农村基层党的建设,中午县里几个主要领导陪着吃饭。吴斯仁向赵离说起群众闹事的事,建议派公安干警去保护施工。大家由这个话题引发开去,议论了好半天,都认为农村工作要比过去难搞,农民分散劳动,党团建设也不像过去那么好抓了。社会治安、精神文明等等更不要说了。说来说去,就是跟九斤老太一样,认为现在的蚕豆也比过去的硬。赵离在一旁听大家议论,心里暗想,人的思想情绪其实也像感冒,是可以传染的,吴斯仁在基层干了多年,是大集体时期成长的干部,今天偶尔怀旧并不奇怪,而余锋是从城市考入大学的,组织部的几个干部按年龄推算,不仅缺少农村工作经历,更没有在大集体时期成长的辉煌,他们这样留恋过去就不可理解了。她对吴斯仁说:“我想下午是不是暂停施工,还是要把工作做得再细一些。
我也不赞成公安部门现在介入,这样只能激化矛盾。如果以后再出现这类的事,我们还怎么办?”余锋见说,心中老大不满意,说:“赵书记没有看到今天那阵势,不是走得快,看样子连我们都要被打了。警力不足,我们还有民兵机动分队呢。”
赵离说:“这样吧,下午召开县委县政府联席办公会研究,还有些其它工作一并碰碰。”
吃完饭,回到住室,看到门口有一个女孩正站着,赵离认得是招待所的服务员,说:“没事了,你干事吧。”开了门,女孩子却跟在她身后也走进来。赵离问:“不是说没事吗?”女孩子猛抽了一下鼻子,眼泪叭叭地滚下来。
“怎么啦你?”赵离惊讶地问。
女孩子哽咽着说:“赵书记,前天是我不好,我妈在医院住院,我抽空去给她送换洗的衣服,影响了工作。”
赵离摆摆手,说:“算了,以后注意就是了。”
“我们所长批评了我,解除了我的劳动合同。赵书记,我明天就走,跟你说一句,我对不起你,可我不是故意的。”
赵离气道:“这个老瞿!谁让他辞退你了?真是的。你不能走,我去跟他说,要他把你留下来。”
女孩子这才转泣为笑,谢了一声,离去。
下午开会,出现了赵离上任以来从未有过的激烈争论。赵离坚持要疏通群众,以为这是治本之策。吴斯仁则感到赵离没有农村工作经验,不知道农村工作的特殊性,说如果再回过头做宣传发动工作,群众还是不通,开发区的计划就会延误,起码不能在八月十八日举行庆典。余锋自然站在吴斯仁一方,列举了许多不能退步的理由。赵离打断说:“你还没有搞懂我的意思,我不是要向群众无原则迁就,我们发展经济,为的是富县富民,现在群众没有认识到这一点,我们动用专政力量,把群众置于对立面,引发更大的矛盾,就失去了办开发区的意义。”余锋说:“现在派出所的人已经到了现场,工人也等着施工,空谈误国,我的意见是快点结束会议,按计划施工。”赵离生气地说:“派出所的人立即撤回,以后像这种情况下动用警力,必须经过我批准。”大家看到她动了怒,最后还是按照赵离的意见,坚持政策,进一步作好群众的宣传发动工作。赵离想起郭玉是黄老湾人,父亲以前当过支书,父子俩有群众基础,提出让他带一个工作组,和城郊乡工作组一起进村工作。
十
入夏以来,已经有一个多月没下雨了,每晚电视上播的天气预报,新城上空总是一个太阳,有时候顶多给太阳添一顶云帽子。四周都在下雨,以前有“人家下雨咱乘凉”的说法,今年新城连这点余惠也没有得到。一大早,太阳就爬上了东边的山顶,悬挂在盆地上空不愿挪动一下,发出一片耀眼的亮白,热气蒸腾着城镇和村庄。树木和庄稼都卷起了叶子,柳河只剩下一河滩的鹅卵石,涓细的水流在鹅卵石间小心翼翼地流淌。
你站在河滩开阔地上往远处一望,能看到热浪形成的蜃气滚滚流动,扭曲着天地间一切物像,山峦房屋树木似都在摇晃。狗躲进门洞里伸着长舌头喘息。鸟儿躲进深深的林子里,蓦地,有一只大胆的鸟儿叫了一声,立即被热浪呛了回去,林间又归于一片沉闷。
县气象局的中长期天气预报说,干旱和高温还要持续一个这样的时候,一不小心就让人着急上火。
县人大常委会召开例会,一个重要内容就是关于政府办公室新老主任的任免问题。人大是由余锋负责联系,他列席了会议。会后,他径直到赵离办公室,想告诉她有关人大常委会没有通过老叶的免职问题的消息。
吴斯仁恰好也来到赵离的办公室,得知这个消息,忙着急地问:“孟志和呢?”余锋不阴不阳地说:“你说呢?老的没免,新的当然也任不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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