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力发觉自己的话给赵离出了难题,马上转移话题说:“赵部长,我们最近围绕经州的精神文明建设做了一个系列报道,你是分管文明委的,想请你先看一看。”
赵离说:“你说到报纸,我正要向你们反馈一个信息哩。
我们的报纸能不能再办得活泼一点儿?除了会议消息就是广告,这样的报纸谁愿意看呢?”“去年我们就酝酿着报纸改版的事,可是办报方针不变,报纸就变不了面孔。”张力说,“现在上面只强调是喉舌,大小会都要发个消息。另一个方面,为了赚几个广告费,大小广告都接,什么治脚气、性病的,没有版面就往中缝、天头上挤,搞得像一个黄色小报。”
赵离忽然觉得和张力她们说这些事有些不妥,如果传到刘副部长耳朵里,会影响团结的,刘副部长兼着报社的党委书记,报社是他分管的地方,不便多说,忙转移话题说:“你到商场去逛了没有,今年女装流行什么?”肖丽说:“赵部长也喜欢流行的东西?”赵离笑了笑。“我也是一个女人嘛,你们作家说,世界因为女人才美丽。是吧,张力?”张力对肖丽说:“你不知道吧,肖丽,赵部长虽然是领导干部,但比起我们还要女人呢,据说年轻的时候,市里有四大美女的说法,赵部长就是其中之一。”
肖丽说:“我怎么会不知道?赵部长就是现在也还很漂亮呢。”
赵离说:“张力你又瞎说了。”虽然脸上仍然挂着笑容,口气却透出不悦,她毕竟是领导干部,又比张力年长了一些,不想同她们过分亲昵。
张力说:“我们来就是采访省轻工服装展销会筹备情况的,这是我们省第一次举行这样的活动,所以报社领导对报道很重视,我们省是人口大省,也是工业和乡镇企业大省,发展轻工产业和服装业,市场前景非常乐观。”
赵离说:“重要的是对我们市也有非常大的意义,我们市重工业基础差,一是要发展轻工业,二是要发展第三产业,这也许会成为我们的新的经济增长点。”
“对。”张力说,“我们以后不管做什么,都不能忘了我们这个出发点。”
赵离说:“你又太严肃了。今年到底流行什么呀,衣料、色彩、式样。”
张力说:“严格地说,我们国家目前还没有真正的流行浪潮,农村还正在解决温饱,城市购买力十分有限,不可能像西方那样追求时髦,最要命的是我们还没有发育成熟的市场观念和消费观念,新闻界也不会像西方那样宣传和引导。所以流行对我们来说,还是个奢侈的东西。我们所谓的流行只不过是起哄罢了。”
赵离说:“我怎么听起来像是读一篇社论,怎么能说我们国家就没有流行呢?别说现在,就是在‘文革’,也有流行存在,姑娘们穿上一件绿军装,把白领翻到外面,头上扎着小辫,这不也是流行?”“如果这就是流行的话,那么今年流行红色色系。”张力说,“我正在构思一篇记者述评,没想到一急都说出来了,赵部长的话改变了我的观点。”
赵离说:“张力,你们记者可不能随便改变观点。我不过是跟你随便聊聊。”
“华联有一种很新款的羊毛套裙,我建议你去买一件。”张力说,“你这么好的身材,穿起来准好看。”
赵离摇着手道:“什么呀,那么花哨的东西我能穿吗?”说着看了看自己挂在衣架上的那件蓝色西服外套,这是她的衣服的基本色。
张力说:“赵部长,你应该在我们市为女干部带一个头,外面的世界那么精彩,可你看我们的女同胞有多惨呀。一个个穿得男不男女不女的,全都板着面孔。”
“好吧,明天我到华联去看一看,可是你也别指望我成为模特儿。”赵离微笑说,把电视又换了一个频道,是宾馆的自办节目,一群和尚正在同一个姑娘比武,姑娘武术显然高得多,打得和尚们人仰马翻。她觉得有趣,便懒得再说话了。
过了一会,三个人都起身告辞,也没挽留。送他们出房间后,她又拨了家里的电话,老张仍然不在。电视也没什么好看的了,躺在床上胡思乱想起来。想着,想着,竟想起李书记说到市委常委的任命未得到省委批准,有可能到郊区任职的事,这样一来,原先为宣传部长做的那些工作设想全泡汤了。真不知道经州的人知道了会是什么议论。刚才的那种好心情顿时风吹云散,充满了活力的身体陡地疲乏了,整个房间因之显得大而无当,灯光也显得毫无理由的热情,便关了顶灯壁灯台灯,只留下一盏地灯幽幽地亮着。她下床去打开窗帘,窗外一株腊梅树的剪影印在玻璃上,虬枝峥嵘,一动不动,更是令人觉得黑夜的静谧。赵离回到床上,眯缝着眼睛,有一忽儿觉得这不是在省城的星级宾馆里,而是在汉口父亲的老宅里,在后花园她和母亲住的房子里,夜色如画,屋外月光如水,树影摇曳,母亲拍着她的后背,用乡音给她唱儿歌,讲故事,她就这样偎在母亲的怀抱里静静地躺着。那是多少年以前的事了?好像几个世纪似的遥远。这么多年来,她似乎一次也没有回想小时候的事了,眨眼之间,自己也成了别人的母亲。母亲,母亲……她轻声呼唤着,窗外的腊梅树渐渐模糊,她沉入了梦乡,好久,两颗豆大的泪珠从她眼角流了下来,一颗流到枕头上,另一颗流进耳朵里。
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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