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道国说:“他叫曹操,老是看三国,天天听广播。”
那人笑了笑,说:“余书记,你那年和市里刘书记到我们村搞党员活动室,有一夜没走了,就住在我家里,我不叫曹操,叫戚明全。”
余锋拍了一下自己的头,说:“想起来了,你是村干部嘛,难怪你很有经济头脑。村里的工作好吗?”戚明全眯缝着眼睛,看着张道国,说:“除了我,都好,都好。”
张道国推着余锋的脊背,两人离开了戚明全的小摊,回到办公室,张道国递给余锋一块毛巾,说:“过了白露节,夜寒白日热,走一身汗,擦一下。你别跟姓戚的多说,他现在跟我顶上了,上次到市里去上访就是他组织的。”
余锋问:“这样的人为什么不处理,是党员吗?”“党员。谁敢处理他,只怕是没处理了他,赵书记就把我处理掉了。年初乡党委有一个发展壮大集体经济的计划,戚家洼林场是试点,结果刚开始,就碰到戚明全等人的反对,又要打村干部,又是上访,不用说我挨了批评,郭玉还来做了调查,帽子扣了一大堆,认为我们是破坏联产承包责任制。”张道国伏在水盆里,像牛似地摆动脑袋,弄出一阵水响,“我不懂赵书记为什么要支持他们。要是这样下去,我们基层的工作还怎么做?”余锋绕着弯子说:“发展集体经济是党的一贯政策,谁也无权反对。现在社会上有一些人借口改革开放,不搞争论,拆社会主义墙角,这样的人就不配当党的干部。”
张道国说:“越级上访的事出了以后,我们乡的工作就出现了很多难题,一些干部不敢再放手工作了,群众都谣传我犯了错误,还有人说最近要调到政协去当科长。你是管干部的,我想问一下,常委是不是要把我调走?”余锋说:“你要调走,我怎么不知道?”张道国说:“赵书记对我很有看法,还不是她一句话。”
余锋哼了一声:“我怕不是哪一个人说了算哦,干部问题是县委集体研究决定的,反正我没有听说你要调整的事。”
“要是这样,我就放心了。”张道国接着说,“余书记,听说成立开发区的时候,常委有一个意见,要我去当副主任,赵书记反对,有这样的事吗?”余锋问:“谁告诉你的?”张道国说:“这你别管。你说有没有这样的事吧。”
余锋想了想,点点头。
“还是对我有意见嘛。”张道国拍着桌子说。
余锋今天到三道岗,并没有什么具体任务,通常闲下来的时候,县委的头头们都要到各乡去转一转,一方面算是搞了调查研究,一方面同乡里的干部融洽了感情。否则人家见了面就会抗议:书记,有时间也关心关心我们呀,别因为我们的工作落后,就不去呀。以前余锋不大理会,觉得整天在乡下,不过是同干部打打牌,喝喝酒,使干部队伍庸俗化,上下级之间没有一点距离感,很难产生威信。基层干部就反映他整天板着面孔,难以接近,干部问题上不能一碗水端平。这次从刘书记那里回来以后,他就隔三岔五地到各乡跑了跑,发现乡镇干部对他还是满敬畏的,而对赵离却没有表现出什么特殊的感情,这使得他对自己增强了很大的信心。现在看到张道国对赵离意见很大,不禁暗暗高兴,口里却说:“你别放在心上。女同志嘛,思维方式跟我们不同,对权力看得很重。你看见动物世界没有,那些母兽总是对自己的领地看得很紧,不容外人进入。不要说是你,连我她也有意见。吴县长让我当开发区的党委书记,她不同意,让吴县长当,原因是老吴这人性子软,好管。
再说干部问题,今年过了大半年了,人事问题积压了一大堆,她就是把着不让研究,说穿了就是怕安排了她不了解的人。”
“我说女人就不能让她当权,你看有多少事坏在她们手里,武则天、慈禧、江青。”张道国愤愤地说。
“你这是女人祸水论,错误!好女人还是多数。恐怕赵离这个人还是与她的经历有关。”
“什么经历?”
余锋压低声音说:“我说了你不要外传。她出身资本家家庭,生母是小老婆,自然在家中没有地位,这就形成了她的矛盾性格,一方面这种人自觉要比别人门第高贵,为人清高。另一方面,他们又在家族中矮人一等,在夹缝中过日子,性格就要偏狭、多疑。”
张道国问:“她这样的人怎么能混进党内来呢,真是奇怪。”
“她原来在老城县插队,后来推荐上了大学,不是真的科班出身,搞业务不行,只能改行。”
说罢,连余锋也对自己的分析感到吃惊,这是不是以前学过的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理论在暗中起作用?同赵离共事以来,他不能不承认这女人有能力,工作有思路,讲话有口才,是女性中的佼佼者。细细想起来,她性格中又有许多矛盾的地方,讲改革开放比谁的劲头都大,连近些年沿路发展起来的路边店都能容忍,可是她却不能容忍男人在会上讲两句粗话,甚至到了敏感的程度。她鼓励县城发展服务业,总是抱怨县城生活太单调,不利于招商引资,而她自己却总是一套蓝色衣褂。
也许她以前的生活里曾有过别人所不知的许多事情。
张道国以前对县里的领导谁也不怕,只有余锋,整天板着小黑脸,不苟言笑,令人捉摸不透。他又是管干部的书记,见了他谁都有些拘谨。现在在对赵离的看法上,两个人认识一致,感情越来越接近。要是赵离真的有第六感,这时一定会打喷嚏发寒战。中午,破例安排在街上餐馆吃饭,席间张道国摸出两瓶茅台,照例又是他侄子从贵州孝敬他的,这样讲,余锋就没有理由不喝了。三道岗穷乡僻壤,没有什么好菜,幸好今天有一口十几年没干过的水塘干了,渔人送来了几条大胖头鱼,厨子别出心裁地一鱼多吃,先是两大片足有二三斤的红烧鱼头,头冲着余锋摆上来,大家一齐称赞,说几十年没有见过这么大的鱼头,要余锋喝鱼头酒,余锋当仁不让,按头三尾二的规矩一连喝了三大杯,说:“今天高兴,我也说两句话。”说着,挑出鱼眼珠,放进张道国的碗里,“张书记是我们县最老的书记了,我对你高看一眼。”新城原来没有喝鱼头酒的规矩,最近才引进,余锋这一招更是别致,大家一齐起哄,说余书记这么高抬,张书记一定得喝三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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