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离还想辩解,吴斯仁说:“你别说了,山山是我们新城的孩子,我们不能让他没钱看玻”坐下来,换一种口气说:“赵书记,我知道你现在的想法,担心会对你有什么影响。我想这种担心完全没有必要,省委、市委领导对你的处境会体谅的,省委……”赵离知道这个热心人马上又要说到提升的事上了,大幅度地摆手,制止他说下去。从北京回来,她不止一次听到有关她到省直工作的议论,甚至有的人还从经州打来电话,提前表示恭贺。从内心讲,她非常愿意卸掉县委书记这个重担,到一个条件较好的位置上去,以便能够照顾山山。否则,像这样长期下去,既误了工作又误了山山,万一将来山山真有个好歹,做母亲的会为没尽到责任后悔一辈子的。这中间她几次想向李天民探询,最终还是没有勇气。现在县委搞了捐献,有必要向李书记作一次认真的汇报,附带问一下工作的事。隔了一天赵离又回到经州,顺利地找到李天民。
李天民摘下眼镜,把椅子转过来,关切地问:“怎么样?”赵离眼圈红了一红说:“还能怎么样,维持着吧,这一段时间稍微稳定了一些,生怕感冒,连学也没敢上。”得这种病,身体的抵抗力和免疫力都很差,很容易感染其它的玻李天民问:“怎么会得这种病,会不是遗传?我看你夫妇都很健康,你祖上有得过这种病的没有?”赵离摇摇头:“现在医学界一般不认为这种病是遗传。”
李天民自信地说:“那也不一定,不要迷信专家。”
赵离脑子里闪过父母,父亲强壮得像一只老树根,一生中娶过四房太太,第四房是“文革”结束落实政策后娶的,这时他已经七十多岁了,七十多岁还要结婚,除了说明他热爱生活以外,还表明他有一个好身体,有足够的能力去做床笫之事。
他是在八十八岁上无疾而终的,吃过晚饭以后,他坐在那里打盹,等到第四房太太让他洗脸睡觉,才发现他放了一个响屁,人已经没气了。倒是母亲赵品书一直都是病怏怏的,脸色永远是苍白的没有血色,会不会跟她有关系呢?医学上认定的很多疾病都是隔代遗传的。她又觉得现在去作这种推测没有必要,对山山的病并无补益。想着想着,她忽然明白了这是李天民宽慰她的一种策略,因为李书记不至于愚蠢到可以随便为医学下结论的地步。说:“县委在几个月之前给我救济了一次,当时我觉得数量太大,就替单位存了起来。治疗了几个月,一点积蓄全部用完了,老张单位也搞了一次捐献,以前我从来看不起钱,现在看来,经济还真是基础哩。这样下去,给双方组织上都添了很多麻烦,又担心有议论,怎么办呢?”李天民说:“我都听他们说过了。山山是我们的党的后代,有病能不治吗?不要考虑经济问题,谁有意见找我说去。我再对市一院打个招呼,先记账,一切等以后再说。”
赵离说:“现在有很多谣传,说我快要不在新城了,要到什么什么地方去……”李天民严肃地说:“什么谣传,我怎么不知道?你不要听这些,工作也不能因山山受影响。你来了正好,我有一件事先给你透个底,最近省委决定要你到中央党校去参加后备干部学习班,你把家庭和工作都安排一下,估计很快就要下通知了。”
能够到中央党校学习,都是组织上重点培养的干部,尤其是县级干部,更是难得有去学习的机会,赵离和李书记又说了新城的几件工作,这才告辞。回到家里,向老张说了要去学习的事,老张习惯地嗫嚅了一下,没有说什么。
国庆节前两天,市委组织部向新城下了正式通知,要赵离准备三个月的学习费用,国庆节后去报到。赵离临行前开了一次班子会,然后到经州,告诉老张父子。老张倒没什么,山山一听说,立即哭了起来。
“你不去不行吗?你走了,我怎么办?”
赵离安慰说:“山山,你爸爸会很好地照顾你,还有新城的叔叔,你的病会慢慢地好起来。”
“你光想着你自己,你的工作,你就怕丢了你的官。你说说,这几个月你为我做了什么?”赵离默默地听着山山的话。山山生病以来,感情变得十分脆弱、敏感,山山的每一句话都像刀子剜着她的心。是的,虽然她努力地使自己多为山山做一点事情,但从一个母亲的角度看,她还是欠了孩子很多账。
医院又请来同济医科大学的专家为山山的病情作了会诊,结论是鉴于山山在北京已做了数月的足量正规化化疗,应拉长化疗间歇,待病情基本缓解后再实施免疫治疗。也可以服一些羟基脲等药物维持。不过要彻底治愈,需尽快实施骨髓移植,重新建立新的正常的造血功能,这就要看有没有运气了。赵离问了山山近期情况,专家回答说,看来暂时不会有危险,赵离稍稍放下心来。
国庆节那天,赵离把山山接回家中,亲自为他做了几道爱吃的菜,下午,一家人和县委办派来的值班干部到市人民影院看了一场电影,山山很长时间没有上街了,显得十分兴奋。他显然已经接受了妈妈去外地学习的事实,并在为自己昨天对妈妈撒气悄悄表示道歉。只要他高兴,就是对妈妈的极大安慰。
上一次化疗已经过去了一个月,山山的脱落的头发又星星点点地拱了出来,显示着青春少年的旺盛的生命力。赵离想起了初春的山野,当人们还蜷缩在火塘前的时候,小草的嫩尖儿悄悄地拱出地皮,为大地抹上一层不易察觉的朦胧的绿色。忽然有一天北风停了,太阳像从来没有过的悬留在空中,这些小草便在一夜之间覆盖了整个儿世界,春天来了。每年那时候,赵离就会在心中涌出一阵阵莫名的激动。也许山山的病情会出现一个奇迹呢?医学上常常会有奇迹出现的。她记得在市第一医院外科当实习医生时,有一次曾收治过一个肝癌患者,病人已经非常虚弱,当时院里几个权威都认为手术没有什么希望,让病属抬了回去。一年后,那个病人居然红光满面地又到了医院,自诉病情已经痊愈,这件事曾在医院引起很大的轰动。她当时曾想过对那个患者作跟踪调查,接着她调到妇产科,这才作罢。这件事给人的启示就是医学上还有很多未被认识的领域。看到眼前的活蹦乱跳的孩子,有谁能相信他会是一个重病人呢?重要的是你首先要有信心,坚信孩子会活下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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