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梭也是有骨气的。
他不相信,这纯洁的友情竟然会给他带来这样的遭遇。他无路可退,只有默默离开。后来的那些往来信件,写得却是那么恭敬谦卑。他只是一个小角色,穿过暴风雨的他已经知道,隐忍是一种美德。知道这一点的时候,他已经失去了当年那决绝离开的勇气。
多少年的历练,可以把一个冒冒失失羞怯敏感的男孩子变成一个世故圆滑八面玲珑的男人呢?
多少年过去了,卢梭似乎并没有什么长进。
他永远是个浪漫的才子。
罕有的一次,他被爱情击中了。
那就是乌德托夫人。
她慕名来峡谷湿地看卢梭。结果,迷路了,马车不小心陷到泥潭里去了。等她满身是泥来到卢梭寓所的时候,卢梭被这个仪态尽失的贵妇人击中了。
摔成那样,她还那么不拘小节地笑,笑得一点都不淑女。淑女有什么用呢?
多少次,你的心动是因为你的爱人像淑女?也许,她吃饭的样子像极了一只饥饿的小猫,她大吼大叫的样子像河东狮吼,她为另一个男人流泪的样子刺痛了你的心。
她快30岁了,脸上长斑,眼睛近视,皮肤也不好。但是卢梭给了她所有能够想到的美好的词汇:
活泼温柔,风韵隽雅,愉快天真,天性纯良--这样一个女人还是多才多艺的,她会弹钢琴、跳舞,还会写诗。她大大地超出了卢梭的生活范畴,他们不在一个"场"。正是这样的距离,产生了非凡的美感。
也许,这种情愫只是卢梭的一厢情愿。散步吧,夜会吧,那也许只是她的消遣方式。乌德托夫人有体面的丈夫、风趣的情人。怎么也轮不到卢梭。
漫长的书信拉锯战,以卢梭的失败告终。
又一次情殇。
后来,不幸接二连三地降临。
他逃出法国,来到瑞士乡间。后来又因为宗教问题上的分歧,他又一次被驱逐出境。教会的势力太大了,他们无孔不入。隔一段时间就要搬一次家,说是搬家,实际上是流浪。搬着菲薄的行李和珍贵的书稿,踏过茫茫雪原,去一个不可知的地方--这个时候的他,尿潴留(排尿困难)的毛病也加重了。苍茫大地,竟然没有一个可以收留他的地方。
爱情的不如意、朋友的背叛,使他患上了迫害强迫症: 8年来,我一直被禁锢在这个牢笼里,不论我用什么办法都无法穿透它那浓重的黑影……
这里有着多少辛酸呀!
《忏悔录》的末尾写道: 我说的都是真话。
他说的也许都是真的。只是,说真话的他,孤独了一辈子。
Jean Jacques Rousseau
让-雅克·卢梭(1712~1778),生于日内瓦一个钟表匠家庭,自幼丧母,由姑母抚养成人。靠为权贵做秘书生活,一生穷困,曾为《百科全书》撰写音乐部分,是与狄德罗、伏尔泰并称的法国思想家。代表作有《新爱洛依丝》、《爱弥儿》、《社会契约论》和《忏悔录》。1778年夏逝世,法国大革命后,迁葬至巴黎先贤祠。
第64节:海德格尔:诗意栖居的影子(1)
31. 海德格尔:诗意栖居的影子
Es tan corto el amor, y es tan largo el olvido.
这本书的献词空着,
我怎么把它题献给你,
给我依赖的人,
给我忠诚于他
却没有挽留住的人
无论怎样
都满含爱意
--阿伦特
1924年,马堡大学,如花的18岁。
课堂上,他远远地望见了她,似乎有一圈光晕挥之不去。凝神看去,她一袭绿衣,脖颈修长,姗姗可爱。她说话的时候更美,旁征博引,他不禁暗暗叹服。
海德格尔年纪比她大一倍,已有家室。他醉心于抽象思维,是个略显无趣的思想家。他是大师,但他首先是个男人。阿伦特整日和母亲相处,遂觉得大学是一个全新的世界。这里,海德格尔是她遇到的第一个男人。他侃侃而谈,那些希腊哲学家们在他的课堂上一一复活。
大学,白衣飘飘,18岁的年纪上,第一次,你遇见了谁,谁又遇见了你?
次年2月,阴雨霏霏的马堡,海德格尔和阿伦特有了第一次近距离的谈话。谈哲学宗教、谈业余爱好,独独不谈他隐隐的爱慕。阿伦特一直侧着身子,偶尔发表一两个词的评论。她是那样端庄、敏锐、羞涩,有谁配得上她呢?那是一个雨天吗?那一天分明微风不寒、鲜花摇落。
他迫不及待地给她写信,称呼由"Dear Miss Arendt"变成了"Dear
Hannah"。他来到她蜗居的阁楼。他伸过手来。她迟疑了一下,接过来放在脸上,似乎要把他焐热,实际上他的掌心已经有一团火在燃烧了。
他忘记了自己的年龄,忘记了能干的妻子,却知道了自己的无趣和自卑。他的祖父是鞋匠,父亲是教堂杂役,偶尔给人箍箍酒桶。成人后在耶稣会做见习修士不到半个月就被开除,因为他有心律不齐的毛病。和异教妻子结婚以后,他干脆脱离了天主教会。妻子出身于普鲁士高级官员家庭,无可挑剔,那是他高攀了。但是在职称晋升中,他总是受到排挤。阿伦特呢,出生于汉诺威一个犹太人家庭,在科尼斯贝格长大,那里是康德的故乡。她家境优越,住在别墅区。父亲去世后,她生了一场大病,把自己关在父亲的图书室里阅读康德的《纯粹理性批判》,看日后成为她导师的雅斯贝尔斯的《世界观心理学》,并通晓希腊文和拉丁文。熟谙法语和音乐的母亲还为女儿写了成长日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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