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二杆不以为然:“逑!”
满容见爷爷有些恼怒,她急忙圆场:“二杆呐,你跟申天棒一样牯牛脾气。”
第七章 固守纯朴(3)
“哗啦啦”下起瓢泼大雨,山顶洪水从笔直通天的头顶上“轰隆隆”飞流直下,岩洞天井马上泥浆激溅。
天井迅速积满水,随即朝四周漫溢。大家都惊慌起来,赶紧撂下碗筷。
满容跳进水中,她拿根竹杆飞快地捅穿排水阴沟淤泥。黄二杆跟单善、单老太爷一起,奋力舀出天井积水。
雨一刻不停他们就一刻不能歇。单善累得挥汗如雨仍能嬉笑:“二杆,吃我们一顿饭,要干这么多活,你亏不亏喔?”
黄二杆浑身淌水,他拎着水桶,气喘嘘嘘地答非所问:“老天爷逑用,只会在我们穷人面前耍威风。”
单老太爷乐呵呵地说:“我们也有办法对付。反正没房子住,就不怕墙垮屋漏。我们拿蓑草编围腰,就不怕打湿衣裳。”
满容十分羞窘地埋怨爷爷:“说啥呢,有衣裳你也不穿!”
哗哗雨声中隐隐听见有人呼唤,单善侧向洞口凝神静听,她突然提醒黄二杆:“好像黄大娘喊你”。
黄二杆几步跨到洞外,他站在瓢泼大雨中遥望对面山坡,模模糊糊看见他的瞎眼老娘,一边在风雨中摸索一边声嘶力竭地哭喊:“二杆呐,二杆呀——”
黄二杆慌忙大声回应:“又出啥事喽?”
黄大娘颤颤抖抖地说:“又垮塌啦——”
黄二杆马上惊恐万状,他连爬带滚地朝家里扑爬。
农业修大寨时,要把飞沙坡改造成层层梯田。风水先生说,由于动土太深,导致了“破山象、断气脉、伤地穴”,因此大凶。
果然就带来了一场泥石流,把住在飞沙坡断层崖的两户比邻人家,也就是黄家和单家的岩洞完全埋葬。单善的父母和黄二杆家五口人,当时就无影无踪,其他人正好外出,这才得以幸存。
自此以后,单家另外寻个岩洞,也就是现在的家。
黄二杆的老娘却不肯离开,她坚持说,那些魂魄还留在岩洞里。她哭哭啼啼地非要挖掘出自家岩洞,她宁死也要继续驻守。她天天呼唤死去的丈夫和孩子,以至于眼睛都哭瞎了。
好在那时的生产队还能扶贫济弱,生产队帮她把岩洞重新培整好,如此又住十多年。
这次又是山体松动。黄大娘眼睛瞎耳朵倒不聋,她听到“轰隆隆”声由远而近,她猛然想起十多年前那场泥石流,她跌跌撞撞地逃了出来。
黄二杆一身雨一身泥扑爬到自家岩洞,村里几个干部已经赶到。
他们在热烈讨论,又是谁家胡乱动土,导致山体再次滑坡?有人想起来,万恶之源就是单家在飞沙坡搞土变田,跟当年修大寨田一样破了山象、断了气脉、伤了地穴。
村长申天棒立即带上人,顶风冒雨赶去摧毁单家的土变田。
黄二杆正在奋力挖掘掩埋他家岩洞的泥石,他听见要去摧毁单家的土变田,他大吼一声:“跟那土变田逑相干!”
但是其他人都认为大有关系,都十分害怕连累自家岩洞也遭掩埋,他们都坚决支持摧毁单家土变田……
雨停了,满容、单善、单老太爷,来不及舀干天井积水,他们就急急忙忙出来,想看看黄二杆家究竟出了什么事。
可他们看见的,是自家的土变田已经遭到彻底摧毁,四面田埂都被铲平,山洪一无遮挡地冲刷,只剩那块巨大岩石屹立不动,无声地诉说着带血的辛酸。
2
爬上飞沙坡,在落荒山脊梁行走半天路程,然后转入一条青石板铺砌的茶盐道,再走半天,才能到达回水沱。
发源于落荒山的季节河从这里流过。雨季它浊浪翻滚不可一世,旱季则是河床干涸,遍地鹅卵石裸露。当地人梦想一去不返的河水能回转倒流,因此把这地方取名回水沱。
河岸小块平坝,当中一株百年黄葛树浓荫如盖,树下一排土墙瓦房便是乡政府。
单老太爷祖孙三人,肩挑背驮两百斤土豆赶来,明天是七天一场的赶集。
他们天不亮就出门,到回水沱已是天黑尽了。要是以前,他们会立即去不远处的舅舅家寄宿,但是今晚,单老太爷非要先去一趟乡政府。
第七章 固守纯朴(4)
乡政府一排瓦房两间亮着灯光,即使只有两点亮光,在无边无际黑暗中也是光芒万丈。
单老太爷将装满土豆的担子往屋檐下沉重一搁,就大口喘息着回转身,急忙接下单善背篓,再来接过满容特别沉重的背篓。
未待他们喘过气来,乡政府女文书突然开门,她大声驱赶:“滚开喔,这不是你们歇脚过夜的地方!”
单老太爷敞开粗布褂子,仍在“呼嗤呼嗤”喘息。他终于咯出喉咙里一口痰,这才顺过气来。他佝偻身子满怀歉意地解释:“不占政府地方,说完事就走”。
“啥事?”
单老太爷突然老泪纵横,他哽咽着说不出话来。满容和单善依靠在一起,不无畏葸地望着女文书,她们不敢多嘴,只是汗水混和泪水滚滚而下。
一个中年男人从“哗啦哗啦”麻将声响的房间出来,他迎风伸伸懒腰,对女文书笑嘻嘻地说:“输光逑!”
52书库推荐浏览: 徐建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