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静的辽河_老张【完结】(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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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奶奶,”我问奶奶道:“爷爷好像是在睡觉,爷爷真的死了么?”

  “大孙子,爷爷,”听到我的话,奶奶突然哽咽起来,原本坚强的面庞,骤

  然老泪横流:“爷爷不是在睡觉,爷爷死了!咦——,咦——,”

  “爹——,爹——,爹——,……,呜呜呜,”

  此起彼伏的哭号声,响彻耳畔,望着这悲痛欲绝的场景,年幼无知的我,也

  不禁憷然泪下,酸溜溜的泪水,糊住了双眼。

  “大孙子,别哭了,”奶奶帮我抹了一把泪水:“别哭了,一会出门,会扇

  着的!”

  我依然坐在奶奶的手臂上,慢慢地,我感觉道,姑姑们的痛哭声,与爸爸和

  叔叔们那语无论次、嗲啊嗲啊的痛哭声。截然不同,细细听来,姑姑们的痛哭声,

  别有一番韵味。或者说,姑姑们那不仅仅是在痛哭,同时,又是在唱着哀惋的歌

  曲,那曲调是如此的悲恸,听到这曲调,莫说是人,就连咯叽咯叽徘徊在灶台旁

  的老母鸡,也停下脚来,止住了叫声,瞪着红通通的圆眼睛,现出一副同情之相

  :啊,主人死了!

  望着如泣如述、如歌如吟的姑姑们,听着那凄凉的曲调,我停止了悲泣,完

  全沉醉其中:这不是简单的哀号,这是艺术,这是民间的哀乐,是最为美妙动听

  的旋律!我呆呆地望着姑姑们,心中默默地模仿着、模仿着,太美了,太动人了!

  姑姑们优美绝伦的哀唱,很快便响彻整个院落,震醒了苍凉的早晨,惊动了

  四邻八舍,人人面带愁容,潮水般地涌进屋子里。女人们咕咚咕咚地跪在姑姑们

  的身旁,非常自然地加入其中,她们都是天生的歌手,人人都有一手让我目瞪口

  呆的哀唱绝活,许多女人哀唱的技艺,甚至盖过了几个姑姑。

  而男人们,则根据自己的辈份,或是泪流满面地给爷爷磕响头,或是默默地

  站立在土炕边,嘀咕着我一句也听不懂的话语,或是屋里屋外地钻来窜去,一会

  拽拽爸爸,一会又扯扯叔叔:“快别哭了,快赶张罗张罗,怎么发送吧!”

  大队会计老杨包,爷爷生前最知心的朋友,捧着厚厚的白布,步履蹒跚地走

  进屋来,他冲着哭天抹泪、唠唠叨叨的女人嘀咕一番,立刻,女人们便纷纷站起

  身来,接过老杨包的白布,你拽住这头,她抓住那头,哧哧哧地撕成了无数根白

  条条,老杨包漠然地抓过白条条,逐个分发给屋子里的男人、女人、爸爸、妈妈、

  叔叔、婶婶、姑姑们。

  “小力子,”最后,老杨包也不例外地送给我一条白布:“戴上它,等会,

  给爷爷送葬去吧!”

  我机械地接过白布条,瞅着人们娴熟地或是扎在脑袋上,或是系在腰间,或

  是拎在手中,我茫然不知所措,早已哭红双眼的二叔见状,轻轻地拽过我的白布

  条,老道地扎系在我的脑门上,旁边的老杨包似乎感觉这种扎系的方式不太合适,

  他正欲说些什么,二叔振振有词地嘀咕道:“大叔,这样扎对,旗人的系法与汉

  人的系法可不一样啊,汉人就是这种扎法!”

  “哦,”老杨包不解地自言自语道:“原来是这么回事?那,就这么扎着吧!”

  奶奶抱着头顶白布条的我,走出屋子,我立刻看到院子中央,放置着一口大

  木箱,那形状,那颜色,与家中的大木柜,没有什么本质的不同,唯一的差别,

  家中的大木箱是完全平直的,而院子里这口大木柜,则呈着苏缓的倾斜状,我搞

  不清楚为什么会搞成这样,也许是木匠的手艺太差劲吧,也许他是个酒鬼,烂醉

  之后,弄出这么个可笑的玩意来!

  “爹——,爹——,爹——,……,呜呜呜,”

  我依在奶奶的怀抱里,正望着大木箱发怔,思忖着这是谁的拙劣之作,突然,

  身后传来更加悲恸的哀唱,我转过头去,几个身强力壮的汉子们,在老杨包的指

  挥下,抬着熟睡的爷爷,昂然走向大木箱,怎么?他们这是准备把爷爷装到大木

  箱里啊:“奶奶,”我突然鼻子一酸:“奶奶,爷爷,爷爷,……唔——,”

  “大孙子,”听到我的念叨声,奶奶的身子颤抖起来:“大孙子,别哭了,

  爷爷走了!”

  “爷爷,爷爷,”我眼睁睁地瞅着那几个汉子将爷爷塞进大木箱里,爸爸、

  叔叔、姑姑们纷纷推开众人,不顾一切地扑向大木箱:“爹——,爹——,爹—

  —,……,呜呜呜,”

  “爷爷,”我伸出小手,在寒风中,哭成了泪人:“爷爷,爷爷,爷爷,…

  …”

  众人拼命地拽扯着爸爸、叔叔、姑姑们,其中的一个汉子拎起大斧头,将铁

  钉按在大木箱的一角,狠狠地凿击起来,那叮叮当当的脆响声,好似一把把锋芒

  无比的利刃,剌穿着我的心室。爷爷,可怜的爷爷,被无情地钉死在大木箱里,

  从此,我再也看不到最痛爱我的、最袒护我的,把我视为掌上珍宝的爷爷:“爷

  爷,爷爷,爷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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