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李翰祥来往最多是在一九六九年,我们经常一起吃饭、打牌(我打牌十打九赢,那
时候也变成了我谋生收入的一部分);那一年刘家昌自费拍“四男五女”,要找一位有汽车
的大亨形式上来支持他,做制片人。可是找不到,一九六九年有私人汽车的人还很少。他看
到我有汽车,就找我去冒充,我开出条件,他同意了,我就做了制片人(后来新闻局认为李
敖介入这部电影,这部电影一定有问题,乃予查禁)。
那年五月十一日,我看刘家昌拍片回来,在刘维斌家晚饭,李翰祥、高阳等在座。李翰
祥拿了高阳代拟的一篇启事给我看,是说联邦公司怎样欺负他的,害得他事业做垮。他请我
表示意见。我说高阳有他文字上的功力,但这篇启事写得不好,没力量。李翰祥当场请我重
写一篇,刘维斌、高阳等也赞成,我就答应了。第二天,我就写好了,李翰祥看了大喜,立
刻送到各报;五月十三日的报上,就登了全文。发表后,李翰祥得到许多人的谅解与同情,
他对我的交情,也自然加深,但我对和中国影剧圈的人做朋友,从不高估。因为中国影剧圈
的人,出身的传统背景是戏子。俗话说“婊子无情,戏子无义”,戏子是很人情凉薄的,这
种凉薄,也不能苛责他们,因为他们本身就是权贵的弄臣,他们虽然被人喜欢,可是社会地
位很畸形,在清朝时候,戏子见了婊子是要请安的,这些人的地位,也就可想而知。后来的
影剧圈的人,虽然力争上游,但是传统背景的惯性还是不自觉的,他们的心态,还是可怜而
畸形的,他们在自炫与竞争上,有职业性的敏感,这种敏感,使他们变得极度现实而虚诈,
所谓“戏子无义”,也就因此而生。不过以前的戏子,比今天影剧圈的人来,还规矩得多,
知道天高地厚得多,至少他们绝对不敢在记者会上或法院里演出“大义灭亲”等恶心人的假
戏,现在的这行人,可比以前的卑鄙得大多了!当然李翰祥是导演,并且比起台湾国民党导
演来,私生活也严肃得多。但他究竟是这种影剧圈的人,所以职业性的敏感,一如同行,自
然也就难免现实而虚诈了。正因为我深刻了解影剧圈的人,所以我对他们的交情,从不高
估,他们同我的悲欢离合,我也不以为异。偶尔时候,我也满喜欢同这圈里的人扯着玩,至
少这些人都口蜜会说、善解人意,也善于表演虚情假意,同他们一起扯着玩,你会常常大
笑,并对人性有会心的实验。因此,如果我是皇帝,我想我恐怕无法不养他们做弄臣,让他
们文化美容,让我美容文化。就凭这些认识,我同影剧圈的人交朋友,总是欢笑中保持着精
明,一点都不含糊的。
一九六八年到一九六九年间,李翰祥的国联公司已经走下坡,靠他吃饭的一些国民党,
为了政治原因和经济利益,开始用斗倒斗臭的方法,同他反目。这些国民党给他的罪名,根
据他们一九七0年八月三十一日出版的“大盗演李翰祥专辑”,列出罪名有九,第一条就是
“辱骂政府勾结文星李敖”!
最精彩的,是他们在一九七0年七月公布了“一九六九年八月三日”致治安机关的检举
信,里头说:李翰祥的大罪是“推行‘文星’思想”!是“与李敖每晚见面餐叙,均以骂社
会、骂党国、骂领袖为话题”!是“介绍北平女同学费太太(美驻台情报武官之华籍夫人)
与李敖过从甚密,有替李敖设法偷渡出境之可能”!这些国民党又“微妙取得”李翰祥的亲
笔字迹,公布于下:
1.艺术有价,政治无情。
2.“一”片禁映,冷眼看媚日奴颜。
3.接受李敖忠告,把国联向新的路线发展。
4.黎明之前,需要忍耐、等待、坚持。
5.在蒋家夹缝中求生存、求发展。
用为罗织的张本。最后,他们又造谣说李翰祥为李敖走私了秘密文件到海外,于是,这
回生了沈警备总司令部保安处终于动手,在李翰祥家秘密装上窃听器,并把他约谈。李翰祥
对这件事很怄,他在《三十年细说从头》回忆说:
他们的御用文人在报章杂志大写“李翰祥有才无德”的文章……一方面向有关当局写无
名信,还告发我是“匪谍”,并且在《明报晚报》刊载李翰祥为李敖带信的消息,再把报纸
剪下寄到台湾警总,作为他无名信里的“铁证”,真他妈的妈拉个巴子,李敖的办法多多,
何必用我带信。不过警总还真请我去问了几次话,这一块钱台币的邮票,还的确给我惹来天
大的麻烦……
李翰祥对国民党心怀不满则有之,但说他想怎么样、敢怎么样、能怎么样,却是冤枉
他。李翰祥是中国影剧圈内的人,这些人的政治立场可足道的实在凤毛麟角。李翰祥来台湾
之初,当选十大杰出青年,领奖时候,突然自动朗诵起“蒋院长的新诗”,这种动作,又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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