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敖快意恩仇录_李敖【完结】(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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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灵魂有没有,在哪里?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他们的肉体化为枯骨一坛;他们死了,我还活

  着。

  李善培对我讲了一个秘密:他说有一天他和老居士出去办事,路过一家饭馆,两人就去

  吃,老居士告诉跑堂的,来碗素面,他也跟进。不料两人狼吞虎咽一阵,发现面里有肉——

  不是素面,他大吃一惊,赶忙指给“父”(他们湖北应城人喊爸爸做“父”)看,殊不知老

  居士正在衔肉大嚼,向他使个眼色,表示不必声张,又埋头大嚼起来了(中国的佛门人物

  中,虽然有一派公然喝酒吃肉,像苏拭的朋友佛印和尚,但这些禅派流变,都不是正宗。照

  一般佛门规矩,做酒肉和尚是绝对不行的。善导寺是守板眼的寺,自然不准济公活佛或花和

  尚鲁智深那一套)。老居士有一习惯就是早起。起来就查勤,看谁起得晚,有一天掀我蚊

  帐,见我未起,大骂李天培,天培噙泪不敢言,我颇不自安。还有一次,老居士在大雄宝殿

  骂李天培,另一位老居士看不过去了,婉言说:“子宽啊,这里是佛堂啊!”老居士猛悟,

  立刻停骂了。老居士由于革命尚未成功,自己先被出局,内心欠平衡,可以想见。后来李天

  培台大电机系毕业离台,蒋介石还看老居士老面子,送了美金,老蒋有人情味于权谋之中,

  由此可见。李天培离台后,李善培同我熟了,也变成好友。他退伍归来后,与陈平景双双落

  发去做和尚,主持“中国佛教会”的老居士大喜,可是好景不长,李善培竟不守清规,有还

  俗可能;那时我主持文星,已算名人,老居士盛宴请我于善导寺,众家高僧作陪,饭后辟室

  独与我谈,他两眼炯炯有光,却几乎泪下,他说:

  “善培如还俗,我大没面子,盼李先生出面劝阻此事。”我答应了,可是我的劝阻没有

  成功。后来老居士死去,善培赴美后又被黑人打死。近四十年后,李天培返台,邀我相见,

  不胜人琴之感。更人琴之感的还在后头,一九九八年五月十二日,钱达请我在来来大饭店吃

  饭,饭前我特特别走到斜对面的善导寺,去对这老庙做最后的凭吊。原来四月三十日报上

  登:

  “台北市民政局于昨天召开古迹审查会,原订讨论是否将善导寺大雄宝殿列为古迹,但

  寺方不愿被列为古迹,赶在审查会的前一天开始拆除,民政局长李逸洋指出,善导寺此举显

  为逃避被指定为古迹的举动,但受限于法令,民政局只好眼睁睁看着古建物被拆。这一现

  象,一方面证明台湾人口口声声爱台湾本土文化,其实利之所在,一古庙皆不能容;另一方

  面证明陈水扁主持市政,其实无能透顶,一古庙皆不能救。我凭吊时,现场已是一片残骸,

  庙旁一间小厢房也同归于尽。那小厢房李天培住过。天培不在时,我也去午睡过,还手淫

  过。

  清朝大学者龚定盦有“闻西方佛说:非法出精”之句,李敖的“小和尚”竟“非法出

  精”到日本古庙里,如今想来,可真“罪过罪过”了。

  我在一中有个高我四班的老同学,叫林石,就是后来的妖僧“林云大师”。林云是我爸

  爸的学生,他在台中一中时功课平平,在知识上,无出人头地希望,就以密宗来弄玄虚,欺

  骗世人。他的高明处是先把密宗学术化、把自己高僧化,以学术高僧为障眼法,自上而下的

  雄霸迷信之坛。这种自上而下的搞法,对象不是村夫村妇,而是上层社会的一些无知的教

  授、无知的新闻工作者、无知的名女人……这些人喜欢附庸风雅,但却无知得竟以全世界最

  下流的秘密佛教为风雅、无知得竟以追随林云这种货色为风雅,这就益发好笑。密宗这种秘

  密佛教,本来在佛教真谛上已是妖妄,从佛教经典看,这种世俗的咒术密法,根本就是“畜

  生之学”。而林云呢,却连这种“畜生之学”都要加工打造。他把密宗的“畜生之学”中国

  化,保留了原始的咒术密法,又加上中国的气、道、风水堪舆之类,最后再附会上他自己的

  红绳、铜钱、橘皮之学,遂成一家之妖。他拿这一大套招摇撞骗,于是,风光所至,从演艺

  人员到空中小姐,都腕系红绳焉;从海外学人到台湾记者,都床藏铜钱焉;从新年元旦开

  始,电视台就播出林云大师朝东西南北各丢橘子皮一片,“为国家祈福”焉。以这样妖妄之

  人,做如此幼稚之事,居然还得无知的教授、无知的新闻工作者、无知的名女人们前呼后拥

  的膜拜、请教、宣传、赞美,居然还登大雅之堂、入录影之间,公然无耻大谈其下流迷信,

  请看这成什么世界!国民党口口声声“中国文化复兴”、口口声声“提倡精致文化”,原来

  结果是如此这般的“怪、力、乱、神”,真是气人!妖僧林云的窜起,有一个最不伦不类的

  情况,就是他的造型。自来为妖僧者,既以僧为名,总得多少有一点“仙风道骨”相,用来

  骗人,否则脸呈“凶僧恶道”状,就难得售。妖僧林云则不然。他一点也没有“仙风道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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