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敖快意恩仇录_李敖【完结】(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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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写信给“罗”,当她第一封回信寄来的时候,我再也不“不再动冰心”了。

  虽然在爱情上“惨绿”,在人生大方向上却“殷红”得很阳刚之气,已开我日后的先

  河。有诗为证:

  我既不浮海,我也不藏山,

  我走我的路,只在世俗间。(《浮海与藏山》)

  人皆谓我狂,我岂狂乎哉?

  是非不苟同,随声不应该,

  我手写我口,我心做主宰,

  莫笑我立异,骂你是奴才。(《写贻党混子》)

  眼亮心要黑,朝夕窥国贼,

  千里寻知己,一求大铁椎。(《论侠六首》之二)

  少年慕虬髯,扬眉持虎须,

  大志虽未展,牛刀不割鸡。(《论侠六首》之三)

  不拐弯抹角,不装模作样,

  有话就真说,有屁即直放。(《诗的原则》)

  志在挽狂澜,北望气如山,

  十年如未死,一飞可冲天。(《立志》)

  海底有卧龙,窟中有狡兔,

  一朝风云起,我非池中物,(《风云》)

  老子没好气,见你就倒霉,

  怒从心上起,杀尽直娘贼。(《杂诗八首》之二)

  没有穷酸相,不会假斯文,

  高兴就作诗,生气就骂人。(《杂诗八首》之四)

  蛟龙亢虎黯然销,莽莽神州鬼魑魅号,

  甘以赤胆蒙身祸,耻于苟安作文豪。(《蒙祸与苟安》)

  在这些类乎“薛蟠体”的口号里,依稀看到我未来的发展,其实是循线前进的。我的

  “少有大志”、我的不逃世思想,我的反“党混子”(党棍子)思想、我的反“国贼”思

  想、我的“有活就真说”思想、我的反“穷酸”思想、我的“耻于苟安作文豪”思想、我的

  “十年如未死,一飞可冲天”思想……

  十年后,一一都像预言般的出现了。不但这些,我的“反宗教”思想,也早就伏机在

  兹。有“反宗教诗”如下:

  基督中国已捶碎,}

  中国基督无所依,}

  基督上天诉上帝,}(天主教;基督教)

  上帝叫他返夷狄。}

  (文岭按:原文只有一个大的大括号)

  原来中国要革新,}

  不要神仙只要人,}

  超以象外空无补,}(佛教)

  打倒释迦观世音。}

  民权时代神权微,

  除了自救还靠谁?

  任何宗教都别信,

  天下乌鸦一般黑。

  (文岭按:原文只有一个大的大括号)

  这种诗下面带大括号的体裁,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这些“歪诗”,都是我十八

  时中学生时代的“残基”,可以看出我困学中的努力向上、困学中的自命不凡、困学中的孤

  独与孤愤。在这种情境中,我结束了中学时代。基本上,这一段生命是痛苦的,毕竟我那时

  太年轻,没有多少力量突破环境,但我一直要突破,所以非常辛苦。如今回首前尘,我真庆

  幸我永远不再是中学生了。

  3 大寒纪

  一身惨绿,四境深蓝 我行方踽,一片大寒

  一九五四年我十九岁,以高中二年级肄业身份考大学,误入台大法律专修科,就是后来

  的法律系司法组。入学日期,是一九五四年九月十四日。在课堂上,我极为顽皮,喜欢挑老

  师的错。当时司法行政部部长林彬老师教我“刑法总则”,有一天他讲到李大钊的死,讲错

  了,我立予纠正,他很有雅量更正。还有一位孙嘉时老师,做过建国中学校长,人很浑,又

  教的是“三民主义”,更是我纠正的对象,两人甚至在课堂上吵起来。教我英文(“英美法

  学名著选读”)的是曹文彦老师和桂裕老师。桂裕老师学问渊博,又高寿,四十年后我办

  《求是报》时,还有信给我。最有趣的,是他的英文满口上海腔,并且念出的重音多于应有

  的重音,把自由Liberty念成“瘌屄利台”,我听了大笑,教我“中国司法组织”的是徐世

  贤老师,他也高寿,他一辈子做的最大好事是配合他的老师林彬创办法律专修科,一辈子做

  的最大坏事是提拔了一个大酷吏大浑蛋——他的女婿李元簇是也。教我“国文”的是曲颖生

  (显功)老师,燕京大学出身,写过《韦庄年谱》,他谦虚有礼,对我的国文程度一再赞

  扬,日后还请我到他家吃过饭。教我“经济学”的是王作荣老师,那时他三十二岁,初来教

  书,还是生手,有一次画曲线图“巷”住了,竟画不出来”。他是很有才华、也很有启发力

  的。表情虽然严肃得像张扑克,但也会突然笑一下。我有次劈头大声将他一军:“三民主义

  到底有没有缺点啊?”他应声脱口而出:“当然有啊!”

  我追问:“缺点在哪里啊?”他厉声回答:“我不敢讲啊!”然后突然笑一下,全班为

  之哄堂。我离台大法学院后三十四年,几次看到他早起独自快步十大马路上,风雨无阻。有

  一天在敦化南路和平东路口两人对面碰到,我问他还记得他有个学生叫“李敖”吗?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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