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俊才老师是有眼光的人,他居然在班上不夸奖别的抄笔记的同学,而大大称赞我一阵!
二十四、历史系有西洋史教授,叫张贵永,道貌岸然,待人甚吝,有一大家中下女事情
做完,要提前一刻钟下班,不料他却站起来,脱下衬衫,说:“你还可以洗一件衬衫。”
二十五、另一教西洋史教授,叫杨绍震,学问极差,却又喜装腔作势、做洋绅士状。上
他“西洋通史”课时,我常用假史料作弄他,他佯做知道,其实一无所知、也不可能有所
知,因为从来没有那种史料。后来此人到东海大学去了,为了多赚一点钱,曾向校方哭诉,
请求多发他津贴云,传为笑柄。
二十六、历史系有一极顽固老教授,叫徐子明,痛恨胡适。他演讲时到处说:“我当年
亲眼看见胡适一手把毛泽东提拔起来!”说时还用右手拇指食指交接,手心向下,手背向上
一提,做提拔状。因为痛恨胡适,连带痛恨白话文,他说白话文是狗叫文。姚从吾问他:
“既然白话文是狗叫文,你为什么口中讲白话?”他忿然答曰:“我跟狗说话,不能不狗
叫!”
当时胡适系的学阀们整他,把他开的选修课,故意排在其他必修课同一时间,以达到没
学生选他的课的效果,让他自行了断。可是汪荣祖一个人跑去选了他的课,他虽只教一个学
生,但夷然自得,气派不衰。他骂人,把“他妈的”发音成“塔马滴”,口音使然也。
二十七、徐子明自称做过文学院长沈刚伯的义父,真相不详,沈刚伯教“英国史”,但
我没选过他的课。我在文星时强力批评过他,说他太懒等等。后来在胡之伟(胡志伟)、赵
万年的婚礼上,他还向我打趣,说:“我这文流氓斗不过你这武流氓。”
二十八、教“中国近代史”的李定一,我没选过他的课,他是书呆子,上课时说他一生
只知道一位电影明星,名字叫做“玛丽‘梦莲’露”(MarilynMonroe,译名应为“玛丽
莲·梦露”)!其实这种有趣的孤陋寡闻也不止李定一,胡适亦然,胡适知道远在天边千万
人所不知的神会和尚,却不知道近在眼前千万人皆知的大明星玛丽莲·梦露,引得人们大
笑。
二十九、黄祝贵老师教国际现势一般科目,以两手空空、口若悬河方式上课,足见其博
闻强记。他跟我谈得来,曾到我宿舍看我,并签名送我书。不料三十年后,跟我同届的李远
哲在一九九一年教师节致词时,特别向黄祝贵老师表示敬意,并感性他说:“在台大,经过
三十多年仍能留下这么深刻印象的老师还不大多。”我猜李远哲这次莫名其妙的、生硬而唐
突表态,似与我揭发他对恩师王企祥负义行径有关——他抓个毫不相干的黄祝贵来垫底,以
洗刷他不是不尊师重道的。
我想黄祝贵对这突如其来的感性戏,一定一头雾水也。
三十、我在大学从不作弊(但为了抗议军训课,考军训时,大家交头接耳过),因为我
不屑作弊,我也不需要好成绩,我觉得做一个真的我,比有一些假成绩重要得多。有的同学
成绩不错,但因作弊,成绩更好了,丘宏达诸位是也。
台大同学中,有两位死去的,一位是历史系的华昌平,在历史系他班次低于我,却常来
与我谈大间题。后来他无法解脱,跳海自杀了。-他是海军游泳选手出身,居然要把自己淹
死,求去决心,亦云壮烈。另一位是医学院的王尚义,他在台大学医七年,但毕业之日,即
是死亡之期。他得肝癌临死时候,我在他身旁,美国女传教士也在旁劝他重信那稣,他点头
同意。在他生前,我是一位跟他并不“投机”的朋友,我并不喜欢他。我觉得他不成熟,多
其不应多之愁、感其不必感之感。他没有定见和深度,今天信那稣,明天拜居士,后天又躺
在床上,为大落的自我而哀鸣,死前又重信那稣。我对他的总括印象是他大浮动,甚至大好
虚荣。当然他的兴趣很广,人又聪明,多才多艺,自然可交到一大堆跟他同一气质但却远不
如他的浑小子们做朋友,自然也可投合一”般跟他同一气质却远不如他的浑小子们,使他们
成为他的“忠实读者”,这种“忠实读者”,在尚义早夭以后,更对他油然而起了一种悲剧
意味,这也是他的“遗著”比他的“生前作品”较受欢迎的一个原因。王尚义去世后,我受
他妹妹王尚勤之托,帮了一点忙。那次经验,使我恍然大悟“自命为尚义的好朋友们”到底
是一副什么样子?这票人以“尚德”自勉,其实最先失态;以“耐冬”自期,其实最早凋
零。王尚义死后,这票人没有一个成材的,这也证实了一代青年中,真正出现高明光大的伟
大人物是多么不容易,伟大人物是不世出的,而我恐怕是历久弥新的惟一一位。台大有史以
来,从未能出现像李敖这样伟大的人物,就好像普林斯顿有史以来从未出现像费滋杰罗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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