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敖快意恩仇录_李敖【完结】(7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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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能再活一年。我写了一封信给李大夫,为我无法有始有终的请他为殷海光治病和郑华志等

  的无礼表示抱歉,然后就赶忙轧头寸来付医药费。我四月十四日给殷海光信中所说的“我最

  近为香港一家出版社帮忙,有一笔小收入”的话,其实是骗他的,我不愿他知道我的经济困

  窘而不安。事实上,我当时已被官方完全封锁,很难靠出版社维生。我的维生之业,其实是

  做旧电器买卖。当时救殷海光情形,在水牛出版社彭诚晃拒绝为我贴现后,我只好改找萧孟

  能,但萧孟能不肯帮忙,最后由刘绍唐帮忙,我才兔于退票。我这里近乎啰嗦的写这些小

  事,目的只在说明:为了对殷海光热情,我自己遭遇了多少人间冷暖;为了救殷海光性命,

  我看了多少伪君子和伪殷门弟子的丑恶面相。我把这些写出来,拆穿出来,对世道人心,应

  该有点警世作用,所以我就不怕麻烦了。

  到了殷海光开刀以后的第二年,一天下午,殷师母以焦虑的声音打电话给我,希望我再

  送他到贵族医院检查一下,我同意了,不料一住进医院,那些我不做他们不做、我一做他们

  就骚扰的护师派又来了。好在这次检查并无新结论,殷海光很快就回家了。

  本来我还常去看他的,但这时候,发生了一件事,令我极不高兴。据黄三告诉我,有一

  次很多人在殷家有人说了诬蔑李敖的话,殷海光明明知道那是诬蔑,却闷声不响,还点了

  头。黄三很气愤地告诉了我,我认为至少在殷海光家里,殷海光应该为我仗义执言的,怎么

  可以这样?我生气了,就不再去殷家了。有什么事,我都叫黄三、孟绝子、王晓波去办,当

  然我还是关心他的。现在回想起来,我觉得我那样长久的个去他家,是一件错误。那时他生

  命已在最后一年了,他变得软弱,神智自然也不如健康时清明。就在这种衰病侵寻之中,殷

  海光被两批人利用了。这种利用,我直到他死前一天和死了以后才陆续知道。如果我常去看

  他,也许情况不会那样糟。第一批利用殷海光的是陈鼓应这批人。他们断章取义,东拼西

  凑,制造了一本《春蚕吐丝-殷海光的最后话语》,说殷海光临死前对中国文化的看法有根

  本性的改变,并且强调这一点,把殷海光在《自由中国》的伟大贡献轻轻带过,把殷海光为

  自由民主的努力,反独裁反极权的努力都轻轻带过,甚至把殷海光描绘成一个临终的悔罪者

  似的。这是对殷海光最卑鄙的诬蔑。参加这种诬蔑活动的,除陈鼓应这批人外,国民党文化

  特务徐复观和头脑不清的韦政通等也都在内。这些人显然是别有用心的。因为我们知人论

  事,必须从他成熟时期、健康时期、神智清明时期的长时期均衡表现为准则,怎可以拿衰病

  侵寻的行将就木者的言论来作准?古代凡是皇帝死前的诏命,都不被轻信,认为是乱命,其

  理在此。何况,陈鼓应这批人从来没有任何殷海光的亲笔或录音以证明他的转变(连一片

  “你办事,我放心”式的小条都没有),我认为“春蚕吐丝”中许多话,根本是捏造的、加

  工的,或有意重描浓写的,这显然是一本为取悦某方面而供自己做敲门砖的伪书。第二批利

  用殷海光的是殷太太这批人。殷太太夏君略是非常贤慧的女性。她长得比殷海光又高又大,

  待人亲切有礼。

  她在《永不能忘的日子》里写道:“事实上我对我丈夫的思想一点也不懂。”这话倒很

  近实情。我在殷海光家无数次,大家上天下地的谈,但殷太太从没参加过。我对她了解很

  少,直到殷海光死前头一天,我才惊讶地知道她参加的是教会活动-她是一个虔诚得近乎狂

  热的基督徒!那天她拿出一本笔记给我看,说:“这是殷老师最后信了上帝的证明。”我翻

  了一下,说:“这些笔迹不是殷老师的啊!”她说:“是我记录的。”我当然怀疑,可是正

  忙着替殷海光准备后事,我并没重视这本笔记。但我觉得很荒谬:殷海光从没跟我提过他有

  一个信上帝的老婆,他自己也从不信这一套,怎么今天忽然冒出一个信上帝的,并且还说他

  也跟着信了,这不是趁病打劫吗?第二天下午,殷海光死了。殷太太后来在《“这必死的,

  总要变成不死的!”》中说:“到家不久,李敖及孟祥柯和我一齐去怀恩堂商量一些事情及

  决定追思礼拜的日子。”她这段话,是长话短说了。因为头一天笔记的事,使我感到一批教

  棍可能利用殷海光,我该特别防范一下,果然回到殷家,殷太大就坚持以宗教仪式办后事,

  并说已跟怀恩堂的周联华牧师约好,现在就去。殷太太大概没想到我是个激烈反对者,她约

  我一起去怀恩堂,要我代他们润色一下已写好的殷海光“安息在主的怀里”的通告稿。不料

  我一见周联华,就把他责备一顿,我说你给国民党的达官贵人做后事吧,何必又来糟蹋殷海

  光!孟绝子在旁也支持我的责备。我坚持删掉“安息在主的怀里”等鬼话,争执不下。最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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