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夜兼程,随着人流往前滚动,迷迷糊糊的林四把马车赶得早已偏离了原来的方向,走到浠水县的地盘上去了。
忽一日,飞机又来了,兰雪绒同了婆母、孩子下车躲避。病中的苗氏牵了若涵,雪绒挺着大肚子牵了若嫣,林四抱了若咏同着主人一起逃。跑不多远,一颗炸弹不偏不倚落在了马车上,将车炸得开了花;马肚被炸开,肠子飞出老远挂在树上左右晃动。
大家无不惊骇,立了脚向那个巨大的炸弹坑观望,就见人群一股一股地呼天抢地地往前涌,嘴里叫的是:“鬼子兵来了!鬼子兵来了!”四处逃命。雪绒她们第一次听到“鬼子”这个词,知是更大的灾难真正到来了,便也漫无目的地随了人流往前滚。
林四与主人被汹涌的人流冲散,雪绒望着林四肩上坐着的若咏的小瓜皮帽上的那小红绒球,喊裂了嗓子也无济于事。渐渐地林四被乱哄哄的人群裹挟着离开大道到了田地里,雪绒只得同了婆母、女儿眼盯着那小黑帽上的小红球也往阡陌上逃。
前面是一大片湖水,湖里有芦苇丛,丛中有小岛。走投无路的人慌不择路,顾不得天寒地冻,纷纷下水向对面游去。
兰雪绒见了,哭倒在了地上。
忽地若涵尖叫起来:“娘!娘!快看!有兵!”
雪绒和苗氏回头望,只见尖顶小帽黄军装的日本人四处追杀着逃难的人群向这边冲过来了。她们吓得哪还挪得动步子?靠在一株巨树上的苗氏往后一倒,倏地就不见了。雪绒惊回头,原来这株巨树已空洞,苗氏跌在了里面;又因树前有茂密的芭芒杂柯遮挡,实在不易被人发现。雪绒忙一拽两个女儿,一齐躲到了树洞里。
日本人已追杀到了田野里,哇哇啦啦地见了男人就剌刀捅、见了女人就剥衣裤。挑着儿女的汉子们愤怒地从箩筐系里抽了扁担与敌人搏斗,虽也劈死劈伤过日本兵,但大多没躲过噩运。小儿小女被鬼子用剌刀挑起甩出老远;女人是最显眼的目标,先奸后杀,或先杀后奸,绝不放过。
人们象没头的苍蝇四处乱窜。两个日本人将一个年青的媳妇按倒在了离树洞不远的地上撕剥着衣服,女子拼命挣扎,哪里抵抗得过?
年幼的若嫣吓得嘴里发出呜呜的声响,雪绒怕女儿叫出了声,忙用自己的胸口死死地捂住若嫣的嘴。过了一会儿,她捧起幼女的脸一看,若嫣脸色乌紫,早昏过去了。
若涵到底大一些,知不能叫,但又实在怕杀人,只得将身子躬成一团,将脸埋到娘的腿上,瑟瑟发抖。
雪绒再看苗氏,只见她两眼上翻,只有出气、没有进气,也不知还能不能活过来。吓得雪绒一手搂了两个女儿、一手抓了婆母,眼前全黑了。
待兰雪绒苏醒来,从洞里朝外看,那地上的女子已死了。两个日本人割了那女子的双乳,用剌刀挑着高高地举起,心满意足地狞笑着向湖边走去。
忽然,湖边枪声大作。原来是鬼子在架着机枪向芦苇荡扫射,雪绒的心又缩紧成了石头。看着芦杆掉头斩腰齐根断,荡中哭喊声连天,雪绒只觉天在旋、地在转,不知她的若咏是否可以躲过这一难。
终于,枪声停了,接着有几个鬼子游过水去放起火来,他们是要把中国人斩尽杀绝!初冬枯苇见烈焰,顷刻之间,只见火光腾旋、黑烟冲天。没被枪子打死的人也被烧死了,有不顾一切跳水逃命的人不是被淹死、也是被鬼子打着哈哈进行了点射。
雪绒眼黑了、耳聋了,彻底地昏死了过去。
兰雪绒再次醒来的时候,已到了夜里。她发觉自己躺在粘糊糊的一滩东西上面;胸前有个包袱,一左一右两个女儿伏在她身上哭,却没有了婆母。
哭着的若涵见娘左顾右盼,又伸了手四处摸索,忙止了哭,道:“娘,你醒了?”又向树洞口叫道,“奶奶,娘醒了!”
树洞口一个黑影动了一下,透进一线月光来,原来是苗氏在洞口给她们挡着风寒。
苗氏回头用僵硬的声音说道:“楚威媳妇,你刚才生了孩子,是一对双胞胎儿子!”
兰雪绒听了吃一惊,忙把胸口的包袱又摸了一遍,里面确实有两个小脑袋。她恍恍惚惚地,就象做梦一样,又把那包袱再摸一遍,发觉那襁褓是婆母的大棉袄。这怎么得了!怪不得苗说话都不成腔了,原来是冻的!
“娘!娘!您不能这样!您已经病了,再受了风寒我们怎么过下去?”兰雪绒挣扎着往起坐。
苗氏又道:“楚威媳妇,我们现在是吃没吃的、穿没穿的,两个小毛头的脐带都是我用牙咬断的。不是我狠心,要逼你起来走路。这到处是死人,就是活着的也是断骨伤筋的;没有谁会来救我们,咏儿肯定是没了!可你还要为涵儿和嫣儿、两个小毛头着想,你也不能老躺在地上的血窝里。走吧,只要有人家,我们能讨口汤喝,就能有救。”
“娘!可您不能只穿身单衣啊,外面在打霜,都要结冰了!”
“楚威媳妇,你愿意让我看着我的两个小孙子生下地就冻死了吗?”
兰雪绒也已无话说,她挣扎着起来擦干了身子,怀抱了儿子,同牵了若涵和若嫣的婆母往外寻路走。
到处是死人。尤其是被剖开膛了的女人那裸露的胴体在月光下发出幽幽的白光,更是可怕之极;偶尔一两个受伤的人发出呻吟声让人听来是那样的凄惨;野狗咀嚼死人断肢的咯吱声更是令人恐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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