握着他的肩膀,将他推外一些。
“那么,我告辞了。”他对我和老板娘弯下腰,“谢谢招待。”
“再见。谢谢。”
说了“再见”的奥田先生将围巾整理好,拉开木头门,走出去。
我在楼梯前站了一会儿,返身上去。
一个人的时候,终于脱了袜子,换了睡衣去温泉浴场,最后湿漉漉着头发回来。老规矩一样,坐在电视前看搞笑节目,拆一盒便利店买的土豆条。
恢复了一个人的状态。
第二天早上我整理行李,预备退房的时候。屋内的电话响起来,老板娘在那边说“是昨天那位奥田先生打来的”,为我接过外线。
“喂喂,起了吗?”奥田先生问。
“啊……嗯起了,早上好。”我说。
“后天要回国?”
“大后天回去。”
“那么回到上海以后给我写信吧。地址在我给你的名片上有。”
他说得很快,而电话又不那么清楚,于是我没有听明白:“什么?”
“我年内也许会去上海啊,那时候想请你当导游呢。”
“啊,嗯。”我记得这样的话。
“所以给我写信,我就能收到你的地址了,到时候可以找到你。”
“哦……好的……我知道了。”
“行吗?谢谢。”奥田先生说,“那么一路顺风。”
“嗯,谢谢,再见。”
我拖着行李箱去往长途车站。五六个小时后就会抵达大阪。
在大阪开心地购物。找到半价书店。买了半箱子二十多本书。晚上四仰八叉地在床上睡觉。身旁堆满了刚刚买回的东西。
在一家大阪烧的特色店里,赶上不是高峰期,身兼主厨的老板——看来像三十岁,但他自我介绍已经四十多的男士——一边为我做大阪烧一边和我闲聊,后来说得高兴了,他又送我一大杯啤酒,又送我一份章鱼烧,又送了三串鸡肉。
坐在窗边,看到外面开始下起小雨时,他在我结账时,回身到厨房找来一把透明的雨伞,说着“很便宜的,所以别客气,你拿去吧”。
我心目里,像标本般美好的事。
接受陌生人的好意,得到一段温暖的记忆。
仅仅如此。
应该如此。
{照片}
回家以后,在整理行李时,没有找到那张奥田先生的名片。
确实是没有找到。在随后的奔波里把它遗失了。
奥田先生的名字,和他的住所地址,从我身边消失去。
我只留下最初给他拍的一张照片。并且从照片上看清,清清楚楚的奥田先生。
他戴着一顶黑色的呢帽。不是深灰蓝的外套,而是土黄色的,里面露出一截的毛衣才是灰蓝色。系一条紫蓝的毛线围巾。
背着单肩小包。手里还有个塑料袋。
照片上,手拿着本子和笔,透过镜片,冲我微笑着。
{微笑}
希望只看见美好的,幸福的事物。有美好的,幸福的经历。阳光般没有理由的温暖。
偏颇而幼稚的念头,使我在面对奥田先生时,无法冲他同样微笑起来。
我想自己内心是有怜悯的,而对于这样擅自去可怜他人的自己,又感觉很讨厌。为他一路的照顾怀有感激,同时又很明白那是因为他非常孤寂。
我在这里涉及了一个陌生人的生活。无可避免地,跟随着奥田先生时的不自然感,因为里面混合太多复杂的心情。
保持了一步的距离。
想要保持一步的距离。
不是标本的美好。
奥田先生是奥田先生。
不是一片温暖的光,晒进织物后带给血液微升的温度。
我头顶的光被叶片过筛,只留下斑驳的,星星点点的亮斑像雨渍那样打在地上。
告诉我,什么是明与暗。
什么是瑕疵。
什么是现实与真相。
希望奥田先生身体健康。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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