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终于再次走进刘黑七帐中.正色道:“刘寨主,天亮后我们的茶船起锚,你得跟我走!”
刘黑七勃然变色,怒道:“乔东家,你想让刘黑七从太平军中离开?”
致庸点头,直视着他。
刘黑七又气又急,赶紧屏退左右,悄声道:“乔致庸,你给我住口!你刚才的话要是传出去,你立马就是个死!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你在引诱我做太平天国的叛徒,你是在替官兵做说客!”
致庸亦怒道:“你一定不能呆在这里,你呆在这里,只有死路一条……”
刘黑七大怒,拍案喝道:“乔致庸,你看看我现在,到这里尚不足百日,就升了队将,照这个趋势,过不了一年半载,我就是一支大军的统帅!”
说着他兴奋地站起,指着案上的地图,道:“你瞧,这就是我从北方来到南方,献给太平军北方七省的兵要地志图,我都想过了,也许三年两载,我就会带着一支队伍,打过长江,挺进淮河,攻占开封府,北渡黄河,然后进军北京……”
“刘黑七.住口!你这是做梦?”致庸听得忍无可忍,拍案而起。
刘黑七亦大怒:“你给我住嘴!什么做梦?这一回我们一定要推翻满清,打倒洋人,在全中国实行耕者有其田。我刘黑七说打到北京,就一定要打到北京,不然我死不瞑目!”
致庸失望地看了他半晌,道:“刘寨主,也许我这会儿应当称你为刘将军,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你打不到北京,永远也打不到北京!”
刘黑七“哐”地抽出腰刀,一刀砍在案上,吼道:“你说出个道理来,否则我的刀不是吃素的!”
致庸冷笑一声:“你让我讲出道理,道理就在眼前,因为就连我这样一个普通的山西商人,也不相信你们能打到北京!因为就在这武昌城下,我也没有看到自称要救万民于水火的你们对天下万民做了什么好事,相反却堵塞了商路,让万千商民流离死亡。得天下者要的是民心,弃天下者要的是民命,你们不得民心,却在要老百姓的命,怎么能打到北京?”
“不,我们是义军!你是读过书的人,当然知道官逼民反的道理,民心是向着我们的!就说刚才,我们要是不来,那些孩子,还有你们,就会全部死掉!”刘黑七用刀指着致庸的鼻子,声嘶力竭地喊道。
致庸毫不畏惧地对着刀口道:“可是你想过没有,你们堵塞商路,让万民失业,又有多少孩子成了孤儿,流离死亡?朝廷为了对付你们,不得不一而再、再而三地向百姓勒索银子,以供军用,以致天下骚然,百业凋敝!就在不久前,还有一位名闻天下的人对我说,一片小小的茶叶当然不算什么,可它却预示着天下的兴亡。人们没有茶当然也能过日子,可是没有茶,天下万民就没有幸福安定、其乐融融的日子,你们把天下万民安定祥和的日子都毁了,还想让他们心向着……”
致庸滔滔不绝地讲下去,刘黑七反而坐下来了,冷冷道:“乔东家,你是个读过书的人,却连民贵君轻的道理都不懂,朝廷并非因为有了太平天国才向百姓勒索,事实上是百姓不堪勒索才有了太平天国。我知道我说服不了你.可你也不能说服我。我只问你一句话,万一两三年问,我刘黑七带兵打到了北京,你怎么办?你敢跟我打一个什么样的赌?”
致庸凝神想了半天,突然道:“刘将军,再说一遍,乔致庸不相信你能打进北京!你们根本就进不去!”
刘黑七这次不怒反笑:“好啊,那我们就来打一个赌,我也不想跟你赌别的,我现在觉得你这人也不是一无是处,你喝酒的工夫不错,我听说北京有好酒,等我有一天打进北京,你得请我喝酒!喝好酒!”
致庸拍案道:“好,咱们一言为定!可你两三年内打不进北京,你跟我赌什么?”
刘黑七微微一笑,带点苍凉道:“要是两三年内打不到北京,我恐怕就没什么和你赌了。因此我只能跟你赌命,两三年打不进北京,我就不要这条命了!”
致庸神色略变,向前执住他的手道:“不,你不要跟我赌命,如果两三年内你打不进北京,你就回山西,改恶从善,从头跟我南下贩茶!”
刘黑七心中颇为感动,使劲与他握了握手,哈哈大笑道:“乔东家,你是三句话不离本行。我要是输了,我也不跟你南下贩茶,我还是跟你赌我这条命吧!”
说着他抱出酒坛,斟了两大碗酒,带着点伤感道:“乔东家,今日作别,只怕日后即使相见,也已是沧海桑田,来,我们再喝一碗酒!”
致庸端起一碗酒,半晌含泪道:“刘兄,你把你自己误了,也把致庸误了,致庸此次若不能带你回山西,会难过一辈子的!”
“乔东家,你怎么是这样一个人呢!瞧瞧,你都闹得我要掉眼泪了!罢了,你真的不知道我走上这条路,是遂了我一生的志愿吗?这会儿我就是死在战场上,也觉得自个儿是一飞冲天的鸿鹄,不是只会在草棵子上低飞的燕雀!”刘黑七说着仰天大笑,也忍不住涌出了泪花。
致庸深深看他,还在摇头。
刘黑七抹泪豪迈道:“我不强迫你不做商人,你也不要强迫我做商人!人各有志,不可勉强!”
两人久久凝视对方,接着将碗中的酒一口饮尽。
第三节
当夜致庸一行再次扬帆起航,由长江入汉水。这次他不敢再大意,依着茂才的吩咐,昼伏夜出,而且增加了前后斥候,三个纵队依次行进,一路小心翼翼,几位茶农则沿途观察寻觅适合种茶的江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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