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就这么最后几声,致庸到底听见了,也听真切了,一时间如遭雷殛,手中的笔落在地上,“大哥——”他惨叫一声,便往外冲去。
监考官带了几个兵丁跑过来,抓住致庸喝道:“干什么你,快回号子里去!”
致庸挣扎着求道:“不,我要回家!你们让我出去!”
监考官毫不动容道:“不行!考场有考场的规矩,不到放人的时候,谁也不能走!”
致庸伤心欲绝,上前抓住他的衣襟道:“我大哥快不行了,我得回去见他一面!”
那监考官仍把致庸往号子里拖,致庸哪里肯,一阵挣扎。
正在巡视考场的胡沅浦带着哈芬、胡叔纯闻声赶了过来。
监考官挣脱开致庸,急忙向胡沅浦等人施礼:“诸位大人,这个生员家里出了事,吵着要出去!”
胡沅浦走近前看致庸,吃了一惊:”是你啊.到底出了何事?”
致庸哭倒在地:“胡大人,哈大人,生员乔致庸,求你们开恩.我大哥他快死了,我得马上回去见他最后一面!”
胡沅浦带着询问的神情转向监考官。
监考官点头禀道:“看样子是实情!”
胡沅浦走近一步,温言道:“乔致庸,只要你走出龙门半步.不但是乡试,接着来年的会试、殿试,都要误了,这些你都仔细想过没有?”
致庸声嘶力竭道:“大人,我大哥快不行了,我什么也不想,我就想马上回去再见我大哥一面.我不考了!”
胡沅浦又苦心劝道:“乔致庸,我也是读书人,知道读书人的辛苦.你十年寒窗,就是为了科举,此事关乎你一生的前程,你要三思啊!”
致庸连连磕头,痛声道:“大人有所不知,致庸一岁丧父,三岁丧母,是哥嫂将我养大,如今大哥就要去世,致庸心如刀绞.就是留下,也写不出文章来,大人,求您让他们开龙门,放我走吧!”
胡沅浦默默地看他。
一旁的哈芬则记恨致庸,开口道:“大人,不能为他一个人坏了朝廷的规矩!”
第三节
胡沅浦沉思再三.终于把心里话说出来:“乔致庸,如果本官告诉你,只要你留下来.把三篇文章做完.铁定了就能中举,你还会走吗?”
在场的人闻言皆惊,致庸猛抬头望着胡沅浦,深吸一口气.斩钉截铁道:“大人,乡试三年一届,今年我失去了一个举人,三年后还能再考;大哥我却只有一个,致庸想过了,还是愿走!”
胡沅浦心中大为感动,半晌沉声道:“好吧,念你一份至诚,我答应了。乔致庸.你可不要后悔!”
“生员决不后悔!”致庸一边说,一边连连磕头。
胡沅浦点点头,随即一字一句对监考官吩咐道:“今天本官做主,专为生员乔致庸一人打开龙门,放他走!门外家人一并开释,不予追究!”
致庸再次磕头称谢,站起踉跄而去。
茂才这时忽然从隔壁号子里冲出,大声道:“乔致庸.站住!”
致庸闻声一愣,站住回讨头,只听茂才道:“乔致庸,你大哥已经病重,即使你现在回去.不过是见一面,并无法改变其他事情,你为何一定要回去?”
致庸不语。茂才又说:“你我本不是一样的人,你本可以不来考这个举人、进士,不必和我们这样的寒儒争这一碗饭。可你既然来了,还是要考完了再回去。你是个有才之人,不为自个儿可惜.可我真心为你可惜!”
致庸定一定神,带点感动道:“茂才兄,谢谢你,可是致庸此时方寸已乱.实在呆不下去,只能由着性情和此刻的心意行事!”说着他拱手作别。
茂才看看他,也不再相劝,只叹口气道:“后会有期!”
致庸转身离去。
哈芬盯着茂才道:“又是你?这个乔致庸,究竟是个什么人?”
茂才回头道:“大人如果还不清楚,生员就告诉大人,此人就是山西祁县乔家堡乔家的二爷!”哈芬倒吃了一惊:“怎么,他真是乔家的二爷?这可没想到!”
茂才不再言语.自顾自走回号子里去。
哈芬略带不满,对胡沅浦道:“大人,您今天可是为山西贡院开了一个先例,进了龙门的生员也可以中途出号!”
胡沅浦也不介意,仍带着惋惜道:“哈大人,朝廷以孝悌治天下,下官敬重的是此人的孝悌之心!”他走了两步又回头:“哈大人,记住这个叫乔致庸的生员,三年之后,一定再让他来考!”
哈芬心中不屑.口里却道:“大人如此看重此人,下官领教,一定记在心中不忘!”
从下午开始,达庆就在乔家的大门外带着一帮人打门.一边领头嚷嚷道:“是乔家的人都给我听着,咱们乔家在包头的生意垮了,全祁县的人都知道.致广就瞒着我们这些自家人,他眼里还有我们这些乔家老股东吗?乔家的生意我们也有一份!就是垮了,我乔达庆拼了老命也得要回自己的一万两股银啊……”
一干乔家的股东亲戚皆嚷嚷附和道:“对,我们全靠人在老股里的股银利息吃饭呢!如今生意垮了.我们也得要回自己的股银!”
正嚷嚷着,大门突然被打开,曹掌柜寒着脸走出来。众人一时后退.倒也鸦雀无声。曹掌柜则悲愤地望着他们,也不说话。
52书库推荐浏览: 朱秀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