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和爱丽丝合作过的队友不但都要大病一场,而且从此丧失了最可宝贵的“团队精神”。分配任务时,哪个倒霉蛋一旦被分成爱丽丝的队友,难免也会当场两眼一黑,回去对着电脑暗自垂泪。抱怨不是没有,但主管们不是凡人,想听的话,蚊子嘴里说出来也响如洪钟,不想听的话,用重金属摇滚唱出来一样无声无息。爱丽丝回眸一笑、二笑、三笑,主管就什么也听不见了,因此长期以来,一直没人揭竿而起。爱丽丝笑傲江湖,无人抵挡,颇有些高手寂寞的味道。
直到爱丽丝有了个新队友凯文。
凯文瘦削面孔,一张阔口横贯东西,两片薄唇从没有停下的时候,远远望去,只看见一张嘴在动,其余五官似乎都可忽略不计。他只有个传播学的学位,就凭着那张大嘴,竟然也做到了高级软件工程师,采取的也大致是爱丽丝的策略,只不过把媚眼换成诚恳的目光,把超短裙换成三寸不烂之舌,IT界风和日丽时,一样奏效。也许是惺惺相惜,也许是针尖对麦芒,凯文和爱丽丝从未合作过。谁知那年爱丽丝的项目主管加里不知是因为绯闻还是无能,升成了部门主管,原来项目主管的位子,由新来的阮迪接班。古今中外,无论大小的新官上任,都要点三把火,阮迪却是发了两把火,点了一把火:发第一把火,就是因为认识了爱丽丝,头痛;发第二把火,是因为认识了凯文,头痛加剧;他奋起反击,第三把火点起,就是安排爱丽丝和凯文结成团队,他自以为一箭双雕,可以同时向这两位高人耍个下马威,殊不知他和所有天真勇敢的改革家一样,不知不觉中自掘了坟墓。
面对新项目,爱丽丝还是和从前一样,两眼一抹黑,不用多久她又悟出,凯文和自己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材。凯文天天拉着她谈工作,诚恳的目光中充满了对工作的热情。爱丽丝被纠缠不过,逃到商场里,才有了点热情——购物的热情,不料冤家路窄,遇见了凯文。凯文惊呼:“天下有这么巧的事!”又拉着她诚恳无比地谈工作。只不过两人凑一起,再怎么谈也是四眼一抹黑。临近交差,爱丽丝照例病倒,不过这次是真病,她破天荒地得了神经衰弱,遥遥望见凯文就浑身打抖,仿佛吹多了空调。凯文对这位队友不离不弃,白天黑夜,一直往爱丽丝家挂电话。爱丽丝自然不接,凯文就不停地留言,直到把她家电话的留言箱撑破。
奇迹最终还是发生了,也许是爱丽丝所受的折磨让上帝起了怜悯,他们按时交差了!迄今也没有人知道两人是怎么交的差,难免谣言风起,有人猜是凯文出钱请人做的,有人说是爱丽丝“身体力行”请人做的,反正阮迪的嘴是堵住了。有好事者取了两人写的源码来看,拍案叫绝:这分明是大手笔,顶尖高手的制作!此事成为部门里的一大悬案,谁也没料到日后还有真相大白之时。
虽然躲过一劫,爱丽丝还是心有余悸,知道阮迪不是易与之辈,只好再次改变策略,回到蹑手蹑脚四处求教的地下生活,爱丽丝漫游奇境的童话又流传开,她虽愤恨不已,但想想同凯文合作的日子,几乎精神崩溃,漫游奇境总比去漫游疯人院好,便昂首挺胸地继续不耻下问。她成为了几名技术高超的核心工程师和高级工程师的常客,只有任远从未对她表示出应有的热情,她心里没底,暂时保持着距离,但隐隐发恨:这任远是不是缺乏雄性激素?凭什么他从不正言看我?有朝一日,定是要让他好生看看。
任远乐得清闲,得意忘形时向同组的另一位核心工程师约翰夸口:“你总得为爱丽丝做牛做马,她就不敢来找我,找我也没用,我连英语都说不好。”
爱丽丝仿佛长了顺风耳,今天特来逼任远就范。任远丝毫没有做战备,不战而败。爱丽丝身上的香水味能把大象熏昏,任远心未就范,鼻子已投降了,喷嚏加鼻涕,忙得不亦乐乎,口不择言:“这里空调开得太冷,我感冒了。”爱丽丝早知自己有“空调”之称,变了脸色,好在厚重的油彩之下,任远可以视而不见。她这香水是从蜂皇身上提炼而出的。世上真正的全权雌性统治者,一是蜂皇,一是蚁皇,爱丽丝的仿生学在任远这里没带来统治力量,反引起了过敏感冒,心里暗骂,脸上却鲜花绽放,鲜艳得能将蜂皇的部下引来:“能帮我看看这些源码吗?全是COBOL写的,不知什么样的疯子还用这么老的语言,其中还有很多数据库接口程序;以前写程序的人注解文件做的不好,看得我头痛。你是数据库的巨匠,自然成为我的灯塔了。”
任远一连数个喷嚏,打得金星四窜,昏天黑地,老大不情愿再做灯塔,想说:“我现在很忙。”爱丽丝已抢先说:“如果你现在太忙,我下午来,如果你下午还忙,我明天来,如果你明天还忙,我后天来……”她和凯文搭档受罪,终非一无所获,知道铁杵磨成针的道理,任远知道她最不缺的就是闲功夫,立刻就范了,开始帮她读码,边读边向她解释每段码的段落大意和中心思想。那源码难读,任远的英语更难听,爱丽丝什么都没听懂,也什么都没听进去,只管走神,想着怎么能让别人替她把这个程序给加工好。
转眼大半个小时过去,任远肩背发麻,开始摇脖子晃脑。爱丽丝很少正经上班,上了班也很少坐在电脑面前,无法体会软件工程师的最常见的职业病状之一——背痛,见任远做起了保健操,蜂皇的监工意识顿起,唯恐他怠工,鞭策道:“你怎么了?要我帮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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