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川期的春天_易铭/余扬【完结】(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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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罗如萱不是个讲情调讲浪漫的女孩子,但今天有了先入为主的情调和浪漫,反觉得挺好,说道:“算了吧,再这样换下去,只怕连饭都吃不到了。”

  事后任远说起来,只是一个劲儿地感叹,话真乱说不得。他倒不是责怪罗如萱,而是感慨居然会有那么巧的事:那晚,他们真的没吃上饭!确切说,没有正正经经吃上一顿饭。没吃上饭的最要紧原因,是走过来招呼他们点菜的那名女侍者罢了工。这家泰国餐馆的服务还算周到,几名女侍者穿梭往复,每位侍者并不固定招待某一桌,而是见机行事,谁有空就去招呼需要服务的客人。这名女侍者因见任远和罗如萱左顾右盼,只当他们已准备点菜,便热情地走了过去,但她站在了桌边,就罢了工,什么都不干,只是静静地站着。

  此时任远并没有决定好点什么菜,而是认真地读起了菜单,越读越拿不定主意该点哪样菜。他觉出了有人静静地站在餐桌边,只当是侍者在等他们点菜,也不抬头,只管继续研究菜单。直到罗如萱用脚轻轻踢了踢他,他才抬起头来,这一抬头,他就知道,这顿饭只怕是吃不上了。

  桌边站着的女侍者眉目如画,眼中闪着晶莹的水光,在幽幽怨怨的烛光下看来,格外幽怨。

  “何晴!”任远嗫嚅着念出她的名字。罗如萱不知就里,上上下下打量这位女侍者,只见她窈窕修长的身段裹在传统泰式长裙中,更显得玉立亭亭。

  罗如萱心想:“她是任远从前的女朋友吗?不是一般的漂亮。她怎么这么怪怪的?”

  那女侍者终于开口了,还是不让他们点菜,用轻到听不清的声音说:“小……人儿……任远,你好吗?”她清了清嗓子,大大提高了音量,高到勉强能听清了,又勉强笑了笑,露出一对酒窝,问道:“这位小姐,你是任远女朋友吗?我叫何晴,任远一定早和你说起过我了。”

  这位何晴,真的就是离开任远而去的第二任太太何晴,那有着一双水灵灵大眼睛和一对醉人酒窝的何晴。她的眼睛依旧动人而明亮,而且似乎因为坎坷的经历而积累了许多故事,成了“会说故事的大眼睛”。

  罗如萱忙说:“你好,我叫苏姗,第一次听说你的名字,我是任远的朋友,但不是女朋友。”她说的虽属实,何晴却以为她不过是在遮掩,哪里有一般的朋友在情人节晚上孤男寡女一桌吃饭的?她有些失望,又转向任远道:“你大概真的恨死我了,居然从没有向苏姗提起过我。”说着话,眼泪簌簌淌了下来,生活的不幸、迟来的悔恨,都含在泪水里流出来,等于已经将许多该说的话都讲了,只有脑子转得不甚敏捷的任远没有看出来,仍傻傻地说:“过去的事,提它做什么?你怎么在这里?”他出口,才大骂自己愚不可及,这何晴分明是落了难,还看不出来么?他心里忽然猛的一酸:怎么,自己难道还没将她忘怀吗?

  能不能忘怀一个旧的恋人,或是一个曾经美好的婚姻,是蔡文彬前一阵对水茜茜苦苦思念时研究过的一项重要课题。在这个感情的方程式里,想来想去,他只找到“一日夫妻百日恩”这么一个恒定参数。简单的乘除法可以明白结果:如果结婚百日,百百得万,便是三十年的恩情,所以只要结婚半年以上,几乎就奠定了后半辈子的情感基础。婚姻破裂,一般都是一方或者双方发生了细胞突变,有些是精神出了问题,有些是受了不正确的教育,比如看多了好莱坞电影或是读了太多九十年代后的中文小说。

  根据这个经不起太多推敲的简单数学,任远和何晴有了将近半年的幸福生活,注定了他退休之前忘不掉那段感情。

  何晴的眼泪流得更多,有很久泣不成声,惹得其余女侍者都来劝慰,客人们也以为她受了任远的委屈,把他在心里骂了许多遍。罗如萱也劝道:“你不要哭啊,有话慢慢说,任远是不是以前欺负你啊?”何晴哭了一阵,知道今晚是干不成活儿了,和另两名女侍者用泰语讲了几句,将她们支开了,然后说道:“其实我大概知道的,小任……任远是个心很软的人,决不会说我不好,但苏姗你不知道,我曾经让他多难受过,所以后来遭了报应。”

  任远忙说:“这是什么话,不要宣扬封建迷信好不好?”罗如萱皱眉道:“好你个‘人贩子’,怎么好对人家这么凶的?”何晴忙说:“你们不要吵啊,听我讲啊,我憋了好久了,总算能说出来了。”

  于是何晴将当年和任远的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一一说了出来——那段往事并非都不堪回首,至少何晴讲到当年初到美国,任远对她呵护备至、宠爱无双的时候,悠然神往。这些事,任远从不愿向人倾诉,一直憋在心中,憋得久了,化作了心周的那些栅栏和篱笆。今天,他怎么也想不到竟会由何晴亲口说出,那些郁积已久的辛酸往事和遥遥远去的美好时光,仿佛被一只温暖柔软的手不经意地撩起来,又被小心翼翼地抚平熨贴,最终化在微弱烛光照不见的阴影之中,更是随着小餐馆的门一开一关,消散在清凉微潮的半岛春夜里。

  那年何晴离开任远,随着潇洒乍富的CAO罗素搬进了一所豪宅。罗素是典型的互联网经济泡沫的产物,因是学艺术出身,对经济和理财一窍不通,其结果可想而知。他所担任CAO的公司第一天裁人,就把CEO、CFO、COO、CIO、CTO、CAO等一串O给裁了,第二天又宣布了解散。罗素从来不知道存钱,公司一倒,他“等身”的股票成了“等身”的废纸,他又成了真正的青年艺术家,穷而无用,更过起了真正青年艺术家的生活。Santa Cruz的山林里正好蛰伏着不少过了气的嬉皮士,罗素和他们一样居无定所,喝酒吸毒,和不认识的姑娘搂搂抱抱,胡天胡地。大概这么胡闹了一年,欠下巨债累累。何晴百般劝说,浪子没有回头,却回了手,酒醉后打了何晴,反将她打坚强了,搬出了“艺术之家”,开始打工养活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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