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这种学习主要体现为艺术风格的模仿,其次才是艺术手段的借鉴,所以
尽管不少中晚唐诗人学杜各有所得,有的甚至登堂入室,但诗坛并没有体现
出整体性的学杜成就。苏轼诗云:“天下几人学杜甫,谁得其皮与其骨?”
(《次韵孔毅甫集古人句见赠五首》之三,《东坡集》卷一三)如果此语是
针对中晚唐诗人而发,那么上述孙仅的话可被看作是一个不太好的答案。
中唐诗坛呈现百花齐放的局面,不但元白与韩孟两大诗派在风格倾向上
大异其趣,而且刘禹锡、李贺、贾岛等人也自成一体,既然中唐诗人学杜各
有所得,杜诗艺术对中唐诗坛的影响就呈现繁纷复杂的情形。
杜甫对元、白一派的艺术启迪主要体现在两个方面:首先,元、白等在
学习杜甫“即事名篇”的乐府诗写作方式的同时也注意学习杜诗的语言,元
稹诗云:“杜甫天材颇绝伦,每寻诗卷似情亲。怜渠直道当时语,不著心源
傍古人。”(《酬孝甫见赠十首》之二,《元氏长庆集》卷一八)所谓:“当
时语”,就是活的语言,人民口头的语言。众所周知,语言浅近平易是元、
白诗的一大特色,他们的乐府诗尤其具有民歌的语言风格,这显然与杜诗有
很深的渊源关系。传说白居易“每作诗令老抠解之,间曰:‘解否?’妪曰:
‘解。’则录之,‘不解’则易之。”(《惠洪《冷斋夜话》卷一)这种创
作态度也显然是与杜甫一脉相承的。其次,元稹很推崇杜甫“铺陈终始,排
比声韵,大或千言,次犹数百”的长篇排律,而元、白在创作上也继承了杜
甫的传统,竞相写作长篇排律。元、白的排律多有长达百韵者,而且往复唱
和,乃至次韵,乐此不疲。①当然,元、白的长排未能达到杜诗那么高的艺术
造诣,正如沈德潜所云:“少陵出而瑰奇鸿丽,一变故方,后此无能为役。
元、白滔滔百韵,俱能工稳,但流易有余,镕裁未足,每为浅率家效颦。”
(《说诗叫语》卷上)可是就艺术手法而言,元、白的长徘“皆尺土寸木,
经营缔构而为之”(《石洲诗话》卷一),鲜明地体现了杜诗的影响。
与元、白一派相反,韩、孟一派最推崇杜诗奇险的一面。韩愈《调张籍》
诗云:“李杜文章在,光焰万丈长。? .想当施手时,巨刃磨天扬。垠崖划
① 例如白居易《和梦游春诗一百韵》(《白氏长庆集》卷一四)、元稹《酬乐天东南行诗一百韵》(《元
氏长庆集》卷一二)等。
崩豁,乾坤摆雷。”程学恂曰:“此诗李、杜并重,然其意旨,却著李一边
多。”(《韩昌黎诗系年集释》卷九)我们的看法恰恰相反:此诗的着重点
在杜而不在李,因为诗中所描绘的主要是杜诗的雄奇而不是李诗的豪放,而
且韩愈的诗歌创作也可与此互相印证,赵翼指出:
韩昌黎生平,所心摹力追者,惟李、杜二公。? .至昌黎时,李、杜已在前,纵极
力变化,终不能再辟一径。惟少陵奇险处,尚有可推扩,故一眼觑定,欲从此辟山开道,
自成一家。此昌黎注意所在也。(《瓯北诗话》卷三)
我们在第三章第二节中说过,社诗有“冥心刻骨,奇险至十二三分”的特点,
也就是用深刻的艺术构思和雄强的笔力创造出奇特的诗歌意象。韩愈心摹手
追的正在于此,所以他在《调张籍》诗中说:“我愿生两翅,捕逐出八荒。
精诚忽交通,百怪入我肠。刺手拔鲸牙,举瓢酌天浆。腾身跨汗漫,不著织
女襄。”而韩愈在创作中也确实形成了独特的奇险风格,比之杜诗有过之而
无不及,例如《郑群赠簟》先写暑热难忍:“自从五月困暑湿,如坐深甄遭
蒸炊”,然而得到一领好章后,居然“倒身甘寝百疾愈,却愿天日恒炎曦。”
(《韩昌黎诗系年集释》卷四)又如《送文畅师北游》写久谪南方后北归之
乐,竟说:“昨来得京官,照壁喜见蝎。”(同上卷五)构思之奇险,出人
意表。被韩愈形容为“刿目鈢心,刃迎缕解,钩章棘句,掐摧胃肾”(《贞
曜先生墓志铭》,《昌黎先生集》卷二九)的孟郊诗也具有同样的特点。所
以韩、孟两人常在联句诗中争奇斗怪,各不相让,《纳凉联句》、《斗鸡联
句》、《秋雨联句》、《城南联句》等“僻搜巧炼,惊人句层出不竭”(《韩
昌黎诗系年集释》卷五引朱彝尊语)的诗就是这样产生的。即使在各自的作
品中,韩、盂仿佛也在暗中较量,如韩愈《苦寒》诗云:“啾啾窗间雀,不
知己微纤。举头仰天鸣,所愿暑刻淹。不如弹射死,却得亲炰。”程学恂
曰:“此当与东野《寒地百姓吟》并读。”(《韩昌黎诗系年集释》卷二)
孟郊《寒地百姓吟》有句云:“寒者愿为蛾,烧死彼华膏。”(《孟东野诗
集》卷三)落想之深刻,与韩诗争胜于毫厘之间。韩派的其他诗人卢仝、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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