鹰隼虑,留滞莫辞劳。
花鸭
花鸭无泥滓,阶前每缓行。羽毛知独立,黑白太分明。不觉群心妒,休牵众眼惊。稻粱
沾汝在,作意莫先鸣。
这五首诗约作于宝应元年(762)。五首诗分咏在江边所见的五种动植物,描
绘颇为生动传神,而且注家普遍认为有所寄托。王嗣奭云:“公之咏物,俱
有为而发,非就物赋物者,盖诗之比也。”并认为五首诗的寓意分别是:“此
守死善道者”;“此间然不求人知者”;“用其长不责其短,无求备于一人
也”;“故人于失意之时,未必非得意之路,在人善用之耳”;“故君子以
含光混世为贵”。(《杜臆》卷四)即认为五诗中所寄托的是一些具有普遍
意义的人生道理。清人顾宸则认为:“《丁香》,立晚节也。《丽春》,守
坚操也。《桅子》,适幽性也。《鸂》,遣留滞也。《花鸭》,戒多言也。
此虽咏物,实自咏耳。”(《杜诗详注》卷一○引)浦起龙更明确他说:“江
头之五物,即是草堂之一老。时而自防,时而自惜,时而自悔,时而自宽,
时而自警。”(《读杜心解》卷三)到底哪一种看法更准确呢?我们认为两
种看法都有道理,未易轩轾。之所以会出现这种情形,是因为杜诗中的寓义
是通过所咏之物的意象自然流露出来的,从而具有不确定性,同时也就具有
丰富性和深刻性。读者可以沿着大致确定的方向去体味、想象、发挥,甚至
再创造,这正是这些咏平凡之物的杜诗使人百读不厌的原因。即使是那些形
象并不美好、甚至呈枯萎憔悴之状的病树,杜甫也曾作诗咏之,这就是《病
柏》、《病橘》、《枯棕》、《枯楠》一组诗。且看其中的二首:
病橘
群橘少生意,虽多亦奚为?惜哉结实小,酸涩如棠梨。剖之尽蠢虫,采掇爽所宜。纷然
不适口,岂止存其皮?萧萧半死叶,未忍别故枝。玄冬霜雪积,况乃回风吹。尝闻蓬莱
殿,罗列潇湘姿。此物岁不稔,玉食失光辉。寇盗尚凭陵,当君减膳时。汝病是天意,吾
恐罪有司。忆昔南海使,奔腾献荔枝。百马死山谷,到今耆旧悲。
枯棕
蜀门多棕榈,高者十八九,其皮割剥甚,虽众亦易朽。徒布如云叶,青青岁寒后。交横
集斧斤,调丧先蒲柳。伤时苦军乏,一物官尽取。嗟尔江汉人,生成复何有!有同枯棕木,
使我沈叹久。死者即已休,生者何自守?瞅瞅黄雀啄,侧见寒蓬走。念尔形影干,摧残没
藜莠。
对于《病橘》,杨伦曰:“此首伤贡献之劳民也。时或尚食颇贵远物,以口
腹之故病民,故因病橘而讽朝廷罢贡也”。(《杜诗镜铨》卷八)我们认为
此诗的批判矛头是直接对准了最高封建统治者的,因橘病而失贡,竟至于“罪
有司”,“有司”即指“尚食”(即管理皇帝膳食的官员),那么“罪有司”
的主语是谁,不是已昭然若揭了吗?况且未四句沉痛地回忆了天宝年间为了
让杨贵妃吃到产于岭南的鲜荔枝而劳人害马的往事,那不正是唐玄宗的罪恶
吗?此诗先云“当君减膳时”,复云“吾恐罪有司”,讥刺之意见于言外。
王嗣爽评“萧萧半死叶,未忍别故枝”二句是“偏于无知之物写出一段情性
来”(《杜臆》卷四),其实“群橘少生意”等句也是如此,因为诗人是带
着同情、悲悯的感情来描写病橘的悲惨处境的,这其实也是当时人民的悲惨
处境的写照。对于《枯棕》,杨伦曰:“此首伤民困于重敛也。前八句叙棕
枯之故,次八句写军兴赋重,剥民同于剥棕,乃嗟叹本旨。末四句收写本题,
仍带兴意,言民穷财尽,直将坐以待毙而已。”(《杜诗镜铨》卷八)棕榈
本是树干高大、枝叶繁茂之木,且具有岁寒后调的品质,然而在斧斤交横的
过度割剥之下,它却比望秋先零的蒲柳更早地调枯了。对棕榈的过度割剥与
对人民的过度诛求一样,都是残酷的摧残和戕害,都使诗人感到痛心和愤怒。
“死者即已休,生者何自守”二句既是咏树,也是咏人,语极沉痛。
上面所举的例子具有共同的特点:在对平凡事物的吟咏中寓有深沉的寄
托。即便是一些非咏物诗中的诗句也有类似特点。例如“新松恨不高千尺,
恶竹应须斩万竿”(《将赴成都草堂途中有作先寄严郑公五首》之四)两句,
宋人罗大经解曰:“言君子之孤,难扶植;小人之多,难驱除也。”(《鹤
林玉露》卷一四)寓意深刻是杜甫咏物诗超越凡笔的重要原因,正如宋人叶
梦得评《病柏》一组诗时所云:“自汉魏以来,诗人用意深远,不失古风,
惟此公为然,不但语言之工也。”(《石林诗话》卷上)但是,如果说杜甫
所有的咏物诗都有确凿的寓意,那也是失之偏颇的。黄庭坚批评说:“彼喜
穿凿者,弃其大旨,取其发兴于所遇林泉、人物、草木、虫鱼,以为物物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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