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仪不无感动,长叹一声:“唉,人生如梦,得一知己足矣。张仪得遇苏兄,不枉此生矣。苏兄可先行一步,待仪为先母守满一月之孝,自去鬼谷寻访。”
“你我既为手足,汝母亦即吾母,苏秦当与贤弟,同守五七之数。”
张仪握紧苏秦之手,涕泪交流。二人挽着手,共同跪向新坟。
夕阳西下,半天红光,远远映出二人的剪影。
第三章 遭陷害,墨家巨子指引孙宾入鬼谷
常言道,祸不单行。
随巢子与弟子宋趼尚在云梦山中时,随巢子的预感就已应验了。刚刚经历战火洗劫的卫国乡野未及重建,一场更加可怕的灾难已经悄无声息地降临到他们的头上。
事发于平阳郊区一个名叫石碾子的村落。顾名思义,石碾子村人是做石碾的,村中一百多户人家,几乎每一家的男人都是石匠,都有采石、锻碾这门绝活,一到农闲,他们就会拿上工具,奔波列国,为人锻制石碾。
也是该有这场劫难。公子卬屠城之后,平阳基本上已是空城,城中凡能寻到的尸骸也都被墨家弟子组织远近青壮拉到郊野葬了。
石碾子村一个参与运尸的石匠无意中看到一家大户院中有只古碾,感觉甚是别致。石匠当时只顾运尸,顾不上此事儿。一月之后,该石匠得到空闲,想起此事,就于一日凌晨早早起床,拿了笔墨、木片等一应工具,打算好好研究一下上面的图案,琢磨古人的锻碾绝艺。
这位匠人刚一走进院中,就嗅到一股怪味。前一阵子忙于清运尸体,这种味儿他早已习惯,因而并未特别在意,径直走到古碾跟前,站在那里细细观察。半个时辰后,匠人已将石碾子上面的图案全都描在随身带来的木片上。就在准备离开时,他蹲下身子,打算观察一下石碾子的底端,看看古代匠人是否也在那里下过工夫。
就在此时,匠人突然惊叫一声,跌坐于地。古碾下面赫然蜷曲着两具腐尸,显然是受惊的卫人躲在碾下,被魏武卒乱枪捅死的。由于时间太久,两具尸体早已腐烂,怪味正是散发出来的尸毒。
许是惊吓过度,石匠欲翻身爬起,两腿却是发软,好不容易才挪后几步,挣扎着起身,掉头跑回家去。当天倒也无事,次日晨起,他陡然感觉身上发冷,急叫妻子熬来姜汤喝下,仍未见轻。妻子见他脸色泛青,青中泛紫,目现绿光,甚觉奇怪,问他怎么回事,他只是摇头。可能是怕吓到妻子,对于碾下的两具腐尸,他只字未提。
这日夜间,匠人未能熬到天亮,竟是死了。
好端端的丈夫深夜暴毙,年轻的妻子悲伤欲绝,哭得死去活来,邻居及匠人亲属全被惊动了,无不赶来奔丧。因见匠人全身铁青,众人皆不知他得的是何怪病,有说是叫小鬼抓了,有说是叫阎王抽了,里里外外没有一个好说辞。家人也觉得死相难看,赶忙弄来寿衣将他穿上。刚巧邻居一个老丈有副现成的桐木寿材,家人出钱买过,将他入殓了。
按照习俗,平民死后,入殓三日方能下葬。村人留他连过两夜,于第三日向晚时分,一路上敲敲打打,将他抬往村南的祖坟安葬。
送葬途中,一长溜人披麻戴孝,号哭声声。
因桐木寿材不重,村中石匠又都是力气人,因而只用了四人抬棺。四个抬棺者中,走在后面的是死者的两个邻居,也是一对叔侄。将要走到坟地时,侄儿小声对叔父说:“六叔,前日入殓时,我见里面的这人——”朝棺材努了一下,“脸色乌青,吓死我了!”
这位六叔额上虚汗直出,明显一副勉力支撑的样子,但还是瞪他一眼:“不要胡说,小心被他听见,抓了你的魂!”
说话间,六叔陡然打个趔趄,但又挺住了。侄儿做副鬼脸,正要嘲笑六叔胆小,突然呆了,怔怔盯住他道:“六叔,你脸上也——也泛青了!”
他的话音刚刚落地,六叔再也支持不住,两腿一软,歪向一边。棺木陡然失去一角支撑,滑掉于地。
侄儿放下抬杠,哭叫道:“六叔!六叔——”
众人闻声,齐围过来。
侄儿一把抱住六叔,走到路边。六叔的脸色越来越青,一手紧抵喉咙,一手指着棺材,费尽气力说道:“是——是他——”
侄儿似乎突然间意识到什么,两眼发直,惨声惊叫:“鬼呀,鬼呀,鬼抓人喽!”疯了般撒丫子就跑。
众人皆吃一惊,正自面面相觑,披麻戴孝的人群中又有一人脸色乌青,歪倒于地。众人一看,是死去石匠的年轻妻子。
众人一下子傻了。又有人发一声喊,大家各自慌神,四散逃去。
此后没过几日,附近村里死者频频,路上、田边,处处可见全身青紫的尸体。活人都学乖了,各自躲在家中,没人去理死者。村头一棵大树下面,几个被鬼抓的村民佝偻在那儿等死,另有一人半跪在地上,似在向上天祈祷。
疫情迅速蔓延,几天之内,竟已波及楚丘。楚丘守丞栗平闻知详情,知是瘟神来了,使人飞报相府。
这日是大朝,老相国孙机由于连拉几日肚子,偏巧告假,在府中养病。收到急报,孙机匆匆阅过,脸色一下子变了,顾不上身体虚弱,急叫家宰驾上轺车,朝卫宫急驰。
轺车在卫宫门口戛然而止。孙机在家宰的搀扶下走下车子,手捧急报,跌跌撞撞地踏上大殿前面的台阶。由于慌不择路,加上身体疲弱,一只脚板未能及时抬起,被台阶上的青石结结实实地绊了一下。家宰眼疾手快,箭步冲上,一把扶住。
看到这种情况,家宰也就顾不上家臣不得上朝的礼数,扶起孙机,缓步走上宫前台阶。
正殿里,众臣正在向卫成公奏事,突然看到孙机进来,顿时一怔。孙机冲前几步叩拜于地,手捧急报:“启禀君上,楚丘栗将军快马急报,平阳、楚丘陡起瘟病,患者全身青紫,重则顷刻暴卒,轻则残喘数日而毙。眼下死者逾百,百姓闻风色变,民心惴惴——”
听到“瘟病”二字,满朝文武皆惊,面面相觑。
内臣急走过来,从孙机手中接过急报,双手呈与卫成公。卫成公颤着双手接过,目光扫视一遍,神情竟如呆了一般。
孙机小声奏道:“君上——”
卫成公醒过神来,长叹一声:“唉,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兵祸前脚刚走,瘟神后脚就到,难道是上天亡我卫室不成?”将头转向孙机,“老爱卿,可有除瘟之方?”
孙机摇头道:“按史书所载,禹时洪水泛滥,雍州闹瘟,历时三月,尸横遍野,死者逾十万计;武王伐纣之时,殷地闹瘟,死者不计其数,国都几无御敌之兵……君上,瘟祸不比兵祸。兵来尚有将挡,瘟祸……”
卫成公声音发颤,目光转向朝臣:“这——这可如何是好?”
太师眼中闪过一道冷光,眼珠子连转几转,趋前一步:“臣弟有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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