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谷子的局1~6_寒川子【1到6部完结】(18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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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嬴虔朝公子华努一努嘴,公子华拿出朱佗的供词和画押:“此为天牢司刑在朱佗身上寻到的悔过书,上有朱佗画押。”

  这份悔过书是惠文公亲自审讯之后,公子华让朱佗画押的。惠文公早知端底,但仍旧装模作样地细细审过,拳头击于案上:“大胆奸贼,竟趁寡人新立之际,结成朋党,欺骗寡人,陷害国家栋梁,图谋颠覆先君新法,实乃秦贼!车国尉!”

  车英跨前一步:“微臣在!”

  惠文公指指堆在案上的奏折:“你将这堆折子拿去,凡是折上署名的,皆是奸贼一党,尽数缉拿归案,押入死牢,听候处置!”

  “微臣遵旨!”

  惠文公转对内臣:“再有,传河西郡守司马错、商於郡守樗里疾即刻进宫!”

  “老奴遵旨!”

  渭水河滩上,人山人海。“诛杀国贼”“变法强国”“为商君报仇”的呼喊声此起彼伏。在车裂公孙鞅的同一个地方,甘龙、杜挚、公孙贾等世族元老及其株连人员数百人皆被国尉府的甲士押上刑场。

  监斩台上,行刑官车英端坐于主位,监斩官嬴虔、景监分坐两侧。秦宫中大夫以上官员全部列席,列国使臣依旧坐在第二排,陈轸赫然其中,不过面色尴尬,气色远没有车裂商鞅那日和悦。

  三通鼓毕,车英正欲下令行刑,一骑飞至,远远高呼:“君上驾到!”

  车英等急忙跪拜于地。

  甘龙等色如死灰的脸上,重新现出一丝生机。

  惠文公健步下车,走至监斩台。

  自登基以后,这是惠文公首次直接面对秦国臣民。台上台下,万众望向惠文公。

  万众静寂,万众期待。

  “大秦的臣民们,”惠文公在台中站定,挥拳有力,声如洪钟,“今天,上天震怒,诛杀国贼,万民欢呼,举国同庆。寡人也欲借此良机,向国人一诉衷肠!”略顿一下,挥动拳头,“十八年前,卫人公孙鞅离魏赴秦,辅佐先君,变法强秦。大秦推行新法十余年,民富国强,一战光复河西,二战轻取商於,威服列国。秦国能有今日,皆商君之功。先君驾崩,寡人以国父之礼善待商君。然而,奸贼甘龙、杜挚、公孙贾等世族贵胄,一向视新法为敌,视商君为眼中钉,肉中刺,借寡人新立、举国大丧之时,串联朋党,栽赃陷害商君,又置国家大利于不顾,暗结他国使臣——”目光扫过监刑台,在陈轸身上略略一顿,“联络戎狄,内外施压,强逼寡人诛杀商君。及至商君遇难,奸党更加肆无忌惮,频繁密谋,屡次上奏,欲再胁迫寡人废除先君新法,恢复旧制!是可忍,孰不可忍?大秦臣民们,你们愿意废除新法、恢复旧制吗?”

  众人山呼:“不愿意!”

  惠文公朗声说道:“新法乃强秦根本,是由先君、商君及大秦的所有子民十数年心血铸造,怎能在寡人手中断送?大秦的臣民们,难道你们愿意走回头路,愿意看着大秦再度国弱民贫,如羔羊般任人宰割吗?”

  众人山呼:“不愿意!”

  “好!”惠文公再度挥拳,“寡人在此,对商君的英灵起誓,对上天宣誓:先君之法,永不改变!”

  万头攒动,万臂齐举,万口齐呼:“君上万岁!新法万岁!诛杀奸贼!为商君报仇!”

  行刑台上,背后各插一只写有“斩”字号牌的杜挚、公孙贾等面如死灰,绝望的两眼不服地看向甘龙。

  “老太师,”杜挚眼中射出恨,“你且听听,我们何时联络戎狄了?”

  “唉,”甘龙闭上眼睛,长叹一声,“是老朽看走眼了。老朽以为此子是我等一手调教出来的,万未料到,此子竟比其父还狠毒三分!”

  “是呀!”公孙贾不无沮丧,“此所谓蛇生蛇,蝎生蝎,有其父必有其子!”

  “二位大人,”甘龙睁开眼睛,“想必你们还记得那几只黄鸟吧?直到今日,老朽方才明白过来。此子远胜其父,不动声色,一石三鸟啊!”

  “一石三鸟?”公孙贾惊问,“太师是说,您也是先君笼中的其中一鸟?”

  “是的,”甘龙应道,“跟那公孙鞅一样,老朽本就是先君的笼中之鸟。”

  公孙贾怔了一时,抬头又问:“请问太师,另外一只鸟呢?难道是……下官?”

  甘龙苦笑一声:“公孙大人,你高估自己了。”

  “那——”公孙贾的眼睛扫向台上,“他是谁呢?”

  甘龙没有回答,却朝台上努努嘴:“看,有人记挂老朽,要为老朽送行来了。”

  公孙贾抬眼望去,果见嬴虔正向惠文公嘀咕什么,惠文公点头。不一会儿,嬴虔手拿酒爵,另一人提着酒坛,二人一步一步地走下监斩台,走上行刑台。

  嬴虔径直走到被反绑双手、跪在地上的甘龙面前,倒满一爵,双手捧至甘龙口边:“老太师,嬴虔为您饯行来了。”

  甘龙缓缓说道:“老朽谢过太傅。”张口,一气饮完。

  “老太师,”嬴虔略顿一下,“您有什么未了之事,交予嬴虔就是。”

  甘龙望向刑场,望着与自己一道受刑的几个儿子、儿媳、女儿、女婿,十几个孙子和几房妻妾,惨然说道:“老朽一门全在这儿,还有什么要交代的?不过,老朽倒有一句话说予太傅。”

  “太师请讲。”

  “记得先君灵前的三只小鸟吗?”

  嬴虔点头。

  “两只小鸟已经死了,该第三只了。”

  “太师多虑了。”嬴虔转向公孙贾、杜挚二人,各倒一爵,分别让他们喝过,转过身去,步履沉重地走回监斩台。

  望着他的背影,公孙贾惊道:“太师,您是说,第三只小鸟,会是太傅?”

  甘龙却不作答,缓缓闭上眼去。

  “这不可能!”公孙贾急辨,“此子再毒,总不能连他亲叔也——”

  “唉,”甘龙长叹一声,“能与不能,你我反正看不到了!”

  甘龙的话音刚落,鼓声再起,车英大手一挥,掷下令箭:“时辰已到,斩立决!”

  一排刽子手快步跨上行刑台,走至甘龙等身后,在更加紧密的鼓点声中挥刀砍下。

  是夜,嬴虔回到府中,心中久久未能平静,耳中一直鸣响着甘龙临终前的那句话:“两只小鸟已经死了,该第三只了。”

  说实话,自嬴驷旨令他重审商君一案开始,他也渐渐明白过来。一朝天子一朝臣,商君、太师,还有他,皆是前朝老臣,哪一人手下都有一大股子势力。有他们几人在朝,君上必会有所顾忌,也必放不开手脚。此前他一直觉得嬴驷不操心国事,现在看来,是他错看了。

  嬴虔在厅中闷坐许久,心中灵光一闪,驱车径去景监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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