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阳君扭过头来:“是何趣事?”
“是苏秦的事!”
“哦?”安阳君饶有趣味地问,“苏秦怎么了?”
“昨日后晌,苏秦递拜帖求见,奉阳君本欲不见,又恐落下话柄,传话说,若言人事不见。苏秦称他只言鬼事,得以见面。苏秦以木偶、土偶之事比喻奉阳君眼前的尴尬处境,奉阳君听出话音,以疲累为由,约他今日复见。今日后晌,苏秦再去,奉阳君甚是热情,约他面谈半个时辰。苏秦向他大谈合纵方略,认为这是改变他眼前处境的上上之策。”
“他听进去了吗?”
楼缓摇头道:“奉阳君根本没有听见。”
“哦?”安阳君一怔,“苏秦与他面对面谈有半个时辰,他怎么可能听不见呢?”
“因为奉阳君的两只耳朵全被棉球塞上了。”
安阳君又怔一时,方才反应过来,苦笑一声,摇头叹道:“唉,塞耳去听大贤,也亏他想出这等馊主意。”
“下官已经查明,是他的家宰申孙的计谋。”
“唉,”安阳君又叹一声,“身边净是小人,心却比天高,赵成简直是昏头了。”
“主公,奉阳君不用苏秦,苏秦必生去意。依下官观之,此人堪为大才,对赵有用。三晋合纵,对赵更是有利无害,我们得设法留住此人才是。”
安阳君沉思良久,摇头道:“不必惊动他。就眼下情势观之,苏子要想合纵三晋,绝不可能离开赵国。不过,也不能大意,你可告知客栈掌柜,苏子若有异动,即刻来报。”
“下官遵命。”
樗里疾驱车来到丰云客栈,从小二口中得知苏秦尚未回来。
贾舍人闻报迎出,见是樗里疾,拱手见礼。樗里疾还过礼,二人走入堂中,分宾主坐下。
樗里疾拱手致歉:“在下来邯郸多日,却是刚刚得知贾先生在此,是以来迟了,望贾先生见谅。”
贾舍人亦拱手道:“上大夫客气了。在下一来邯郸,就知上大夫在此。在下忖知上大夫国事在身,又无大事禀报,是以没有登门相扰。在下失礼在先,要说抱歉,该当在下才是。”
樗里疾笑道:“是贾先生客气了。在下听说贾先生寻到苏子,且他就住此处,此来也想见见苏子。”
“两个时辰前,苏子前往相国府会晤,尚未回来。上大夫欲见苏子,看来还得小候一时。”贾舍人摆开茶具,沏好茶,在樗里疾几上放上一杯。
樗里疾谢过,端起茶杯,揭开盖子小啜一口,赞道:“贾先生的茶真是与众不同,已是人在邯郸了,喝起来竟然还有一股终南山的味。”
贾舍人微微一笑:“谢上大夫褒扬。”
樗里疾又啜一口,话入正题:“贾先生既然寻到苏子,何时能够带他回去?君上可是切切盼着他呢。”
贾舍人轻叹一声:“唉,苏子怕是回不去了。”
“哦?”樗里疾惊道,“此又为何?”
贾舍人将苏秦的三晋合纵方略大约讲述一遍。
樗里疾听毕,脸色大变,急道:“三晋若是合纵,秦国岂不大难临头了?贾先生,无论如何,我们都得让苏子改变主意,回咸阳去。”
贾舍人摇头道:“恐怕苏子是不会去的。”
樗里疾显得甚有自信:“这倒未必。公孙衍原也铁心为魏室效忠,到后来还不是前往秦国去了?”
“那是公孙衍,不是苏秦。”贾舍人的语气毋庸置疑。
樗里疾想了想,对贾舍人道:“贾先生,他愿不愿去是一回事,我们努力让他去是另一回事。您看这样好吧,待会儿苏子回来,我们一道劝他,说服苏子前往咸阳。苏子若是不去,我们再生其他办法。”
贾舍人不及应答,外面已传来苏秦与小二的对话声。不一会儿,脚步声已至门口,苏秦推门进来。
樗里疾起身,拱手致礼:“在下木雨亏见过苏子。”
苏秦一怔,迅即想起二人在咸阳见面的事,抱拳还礼:“在下苏秦见过木先生。”略顿一下,又补半句,“也见过上大夫大人。”
樗里疾笑道:“听闻苏子在此,在下不请自来,冒昧打扰了。”
苏秦亦笑一声:“上大夫是贵客,在下请还请不到呢。上大夫大人,请坐!”
二人坐定,樗里疾开门见山:“苏子前番至秦,秦公正欲大用苏子,不想苏子先行别去。秦公听说苏子离去,特使公子华一路寻至函谷关,因大雪纷飞,竟是未能寻到苏子。秦公又使在下追访,在下访至小秦村,得知苏子已出函谷了。”
苏秦问道:“上大夫可是去了独臂兄家?”
“正是。”樗里疾笑道,“在下还见到了秋果姑娘。据独臂兄说,秋果姑娘与苏子甚是有缘,苏子亲口答应三年后上门迎娶,可有此事?”
“确有此事。”苏秦脸色微红,点头道,“不过,在下答应的是三年之后前来迎她,不是娶她。在下赴秦,两番遭遇不济,若不是秋果姑娘出手相救,在下恐怕活不到今日。秋果救命大恩,在下当有回报。在下有心认秋果姑娘为义女,只是眼下处境尴尬,自身尚难保全,何能顾及他人?在下允诺三年之后前去接她,怕也把话说大了,听起来倒像是个托辞。”
“原来如此。”樗里疾似是一怔,敛住笑,微微点头,“苏子为人,实令在下钦敬。只是,老秦人处事实诚,既与苏子有诺在先,必也会恭候苏子光临。说到此处,在下倒是有个想法。”说罢止住话头,目视苏秦。
“上大夫有话请讲。”
樗里疾侃侃言道:“纵观天下,可栖大鹏者,秦也;胸怀天下者,秦公也。苏子不远千里赶赴赵地,无非是想成就人生伟业。秦公既有诚意重用苏子,苏子何不顺势与在下返回咸阳,成就一生辉煌?”
苏秦苦笑一声,抱拳谢道:“苏秦与秋果姑娘有缘,与秦公却是无缘,烦请上大夫回奏秦公,就说苏秦在此谢过秦公器重。”
“不瞒苏子,”樗里疾有点急了,“在下此番出使赵国只是名义,寻访苏子才是实务。临行之时,秦公特别叮嘱在下,要在下不惜代价访到苏子。秦公承诺,只要苏子愿去咸阳,秦公必以国事相托。”
苏秦微微一笑:“恐怕上大夫此行,寻访苏秦只是名义,谋取晋阳方是实务吧。”
樗里疾目瞪口呆:“苏子,你……此话从何说起?”
苏秦又是一笑,抱拳道:“上大夫休要惊慌,在下戏言,随口说说而已。”
樗里疾望一眼贾舍人,正色道:“在下恳请苏子,既是戏言,且莫外传。倘若赵人听信苏子之言,与秦交恶,由此引发一场刀兵之灾,可就不是戏言了。”
“唉,”苏秦长叹一声,“在下纵使有意告知赵人,赵人无耳,何以听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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