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王摞完,抬头望向太子槐:“就这些了?”
太子槐也睁开眼睛,点点头:“回禀父王,就这些了。”
威王略顿一下:“除昭阳之外,可有举荐他人的?”
太子槐摇头。
一阵沉默之后,威王似是想起什么,缓缓抬头:“张仪他……哪儿去了?”
“儿臣不知。”言讫,太子槐似觉不妥,略顿一下,补充一句,“不过,儿臣听说他出郢去了,这阵儿或在途中呢。”
“出郢去了?”威王似是一怔,思忖有顷,“去往何处?”
“儿臣不知。”
楚威王不再做声,有顷,目光重又回至面前奏章上:“这些奏章,你意下如何?”
“儿臣唯听父王旨意。”太子槐神情木然。
“寡人是在问你!”楚威王提高声音,语气似在责怪。
太子槐打个惊愣,抖起精神:“回禀父王,儿臣以为,张仪一走,楚国朝野,怕也只有昭阳合适了。”
威王闭目,再陷冥思。
一阵更长的沉默。
“嗯,你说的是。”威王终于睁眼,点头道,“这事儿拖不得了。晋封左司马昭阳为令尹,辖制六府!晋封右司马屈武为左司马,上柱国景翠为右司马,辖制三军!”略顿一下,眼睛再次闭上,“颁旨去吧。”
太子槐起身叩道:“儿臣领旨!”
黄昏时分,在郢都通往古城襄阳的官府驿道上,一辆马车艰难地行进着。时大时小的雨点儿敲打在崭新的雨篷上,发出“嘭嘭”闷响。
马车越走越慢,陡然一震,顿住不前了。小二急跳下车,见左边车轮陷入一个泥坑里。小二急了,又是打马,又是推车,车轮晃了几晃,越陷越深。
香女探出头来:“小二,又打住了?”
小二点点头:“是的,夫人,又陷泥坑里了。”
香女跳下来,察看一番,帮忙连推几下,车轮陷得更深,动也不动。香女急了,看看天色,已近昏黑,放眼望去,四野并无人家,只有道道雨丝从天而降,形成一块雨幕。田野低洼处早已积水,远远望去,汪洋一片接一片,被暗淡的天光映照得明晃晃的。
香女问道:“请问小二,这是哪儿?”
小二指着前面一个土丘:“回夫人的话,翻过前面土丘,当是纪城。若是天好,中午就该到的。”
“这可怎么办?”香女眉头紧皱,不无忧虑地望着泥坑。
小二拍拍马背,轻轻摇头:“夫人,没办法了。连走一日一夜,马没力道了。看这样子,我们只好在这泥坑里挨过一夜,待明日天亮,再想办法。”
“这……”香女急得落泪,“夫君他……伤势本来就重,这又颠簸一路,若是再无救治,怕是挨不过去了。”
小二蹲下来,抱头冥思,有顷,再次摇头:“夫人,小人走过这条路,此地上不靠村,下不落店,离纪城尚有二十多里,再说,这马……小人实在没——”陡然顿住,打个惊愣,忽地起身,惊喜交集,“夫人,听,有人来了!”
香女侧耳细听,后面果然传来车马声。
不消一刻,一辆马车赶上来,御者跳下车子,径走过来。香女抬头望去,见那人头戴斗笠,一身褐衣,走前一步,施礼道:“小女子见过先生。”
斗笠人回过一揖:“在下见过姑娘。”手指车马,“姑娘这是——”
香女道:“陷坑里了,小女子无奈,特求先生帮忙。”
斗笠人也不说话,走到路边寻到十几块石头,交予香女,自己站在左轮边,说道:“姑娘,车轮一动,你就往车辙里垫石头,动一下,垫一块,待垫平了,轮子就出来了。”转对小二,“赶车吧!”
小二吆马,斗笠人猛力推车,车轮晃动,香女趁机垫上石头,不一会儿,果如斗笠人所言,左轮滚出泥坑。
斗笠人走至旁边,在水沟里洗过手,抬头望着香女:“姑娘是——”
香女谢道:“公孙燕谢过先生,请问先生大名。”
斗笠人拿掉斗笠,拱手笑道:“些微小事,不必客气。在下贾舍人,幸会了。”望一眼车篷,“大雨天里,姑娘欲去何处?”
香女低下头去,有顷,抬头道:“小女子欲去纪城。”
“前面就是了。”斗笠人走到小二马前,审看有顷,对香女道,“不过,此马看来走不动了,姑娘若是愿意,可坐在下车乘。”
香女细细审他,不似貌恶之人,回头再看,是一辆驷马大车,点头道:“小女子谢过了。只是……小女子还有一请,外子重伤在身,就在这辆车里,也望先生不弃。”
“这个自然。”贾舍人说完,走到车上,一看见张仪,惊道,“这位士子伤得不轻!快,抬到车上!”
三人合力将张仪移至贾舍人车上。
小二转对香女,揖道:“夫人,您有车了,小人……可否回去,掌柜还在候着呢。”
香女点点头,拿出两块金子:“谢小哥了。这个请你拿上。”
小二再三推让,见香女不依,只得收下,将空车马赶至一旁,让过贾舍人,调转车头,再三揖过,缓缓而去。
贾舍人吆马挥鞭,朝纪城疾驰。
至纪城时已过三更,贾舍人寻到一家客栈,让店家烧来热水,顾不上吃饭,将张仪全身伤口洗过,去除脓水。令香女目瞪口呆的是,贾舍人似已知晓张仪的病情,拿出药箱,像一个老练的疾医,动作熟练地为他换上新药,同时将几包草药交付香女,要他速去煎熬。
忙完张仪,店家也端饭菜上来。香女喂给张仪半碗稀粥,见他再度睡去,才与舍人一道用餐。
吃有几口,香女慢慢放下筷子,望着舍人:“贾先生,您到底是何人?”
贾舍人笑道:“在下忘记介绍了。在下是生意人,打邯郸来。原想来郢进批南货,不料行情变了,白走一趟。”
“哦,”香女微微点头,目光仍是将信将疑,“小女子还以为先生是个医家呢。”
贾舍人又一笑:“生意人东跑西颠,难免有个头痛脑热,是以在下学了点医术。至于那个药箱,本是在下常备之物,一来自用,二来万一遇到急难,也好应急。今日不就派上用场了吗?”呵呵笑几声,歪头看着香女,“夫人缘何问起这个?”
“没什么,”香女吁出一口气,“小女子只是好奇而已。”
“若是这样,”贾舍人扑哧笑道,“在下也问一句,士子为何伤成这样?”
香女忖摸对方不像是昭阳派来的,就将张仪受害之事细说一遍。
贾舍人故作一惊:“张大人之名,在下在邯郸时就有耳闻。此番至郢,满城风传张大人盗走和氏璧之事,在下初时不信,后来……后来也就信了,不想竟有这多曲折,”长叹一声,“唉,这世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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