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舍人提着宝剑直走进来,在对面香女坐过的席位上坐下,将剑放在几案上,长叹一声,抱拳揖道,“唉,张子,在下……在下来迟一步!”
张仪一把推开香女,拱手还过礼,苦笑道:“让贾兄见笑了!”
贾舍人复叹一声:“这几日生意上有些差错,在下急出邯郸,走了一趟上党,因是心念二位,急赶回来,仍是迟了,害得嫂夫人差点失去宝器。”
“唉,”张仪亦叹一声,“时势弄人,让贾兄挂心了。”
“这个店家人本不错,是个正经生意人,只是他小本经营,没历过大事,竟为这点小钱惊扰嫂夫人了。”贾舍人说着,朝香女抱抱拳,拿起宝剑递还香女,“嫂夫人,店钱在下已经偿付,你的宝剑还请收好。”
香女接过剑,拱手揖道:“小女子谢先生了。”
“唉,”贾舍人长叹一声,自责道,“有什么谢的?此事全怪在下。若不是在下苦劝张子前来邯郸,就不会发生这些不快。”转对张仪,“敢问张子,下一步可有打算?”
张仪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赴秦!”
“赴秦?”贾舍人似是一怔,“这……张子家仇——”故意顿住。
“此一时也,彼一时也。”张仪苦笑一声,自我解嘲,“眼前之事,顾不上家仇了。”
“也好。”舍人点头应道,“张子先国后家,在下敬佩!敢问张子,几时启程?”
“在下恨不得马上就走,只是……苦于囊中羞涩,难以成行。”
“这倒好办,在下原也打算去趟咸阳,正好与二位同行。”
张仪大是惊讶,抬头问道:“贾兄去咸阳何事?”
“哦,是这样,”舍人呵呵一笑,解释道,“听说终南山里有种灵芝甚是名贵,运抵临淄可赚大钱。在下早想摸个实底,只因一直忙于琐事,未能成行。今有张子同行,算是两全其美了。”
张仪思忖有顷,拱手道:“谢贾兄成全!”
第二章 修改方略,苏秦成功合三晋
公子华火速驰回咸阳,连夜觐见惠文公,将苏秦如何计羞张仪、迫其入秦的过程备细禀报。惠文公听毕,凝眉屏气,闭目冥思,许久未出一声。
又过一时,公子华瞧见惠文公面色松懈,两眼微微开启,知他已从冥思中回来,轻声问道:“君上,臣弟有一困惑,走这一路也未想开。”
惠文公抬眼望着他:“你想不开的是苏秦为何煞费苦心地逼迫张仪,是吗?”
“君上圣明!”公子华惊道,“臣弟弄不明白的正是此事。”
惠文公微微一笑:“寡人并不圣明,因为寡人方才所想,也是此事。”略顿一下,小声叹道,“唉,这个苏秦,当真是个人精,寡人与他失之交臂,可惜了啊!”
公子华急道:“君上,您……这还没有教诲臣弟呢。”
惠文公略一思索,点头道:“好吧,这么对你说吧,没有白,就没有黑;没有上,就没有下;没有正,就没有反……”
“这……”公子华越听越晕乎,抓耳挠腮一阵,抬眼望向惠文公,“臣弟愚笨,还请君兄说得明白些。”
“你啊,”惠文公呵呵笑过几声,“还是自己慢慢琢磨吧。”转对内臣,“这辰光几时了?”
内臣禀道:“回禀君上,已交初更,人定了。”
“小华,”惠文公兴致勃勃,缓缓起身,“这还早哩,走,出去转转。”笑对内臣,“摆驾大良造府!”
公孙衍正在书房聚精会神地审读一卷奏报,忽闻外面脚步声急,正自发怔,声音已至门口。
公孙衍抬眼一看,大吃一惊,因为站在门口的竟是惠文公、内臣和公子华。在府中当值的府尉诚惶诚恐地跟在后面,看那样子,显然是惠文公有意不让他前来禀报。
公孙衍急急叩道:“微臣叩见君上!微臣不知君上驾到,有失远迎,望君上恕罪!”
惠文公走前一步,扶起他道:“爱卿请起。”
几人走进厅中,分别坐下。
惠文公笑对公孙衍道:“寡人听说爱卿是只夜猫子,特意选在此时来,是想看看你这只夜猫都在忙活什么。”
看到公子华,公孙衍已经明白十之八九,微微一笑,从几案上拿起在读的奏报,双手呈上:“微臣正在察审河西奏报。”
惠文公接过奏报,大体上翻阅一遍,面现喜色,乐不可支地连连点头:“嗯,不错,不错,今年麦收过后,河西百姓主动纳粮,争服丁役,可喜可贺啊!”将奏报置于案上,抬头望向公孙衍,拱手揖礼,“河西有此大治,公孙爱卿当记首功。”
公孙衍回过一揖:“是君上大爱开花,微臣何敢居功?”
惠文公呵呵笑道:“公孙爱卿不必过谦。没有爱卿的怀柔良策,寡人纵有大爱,何能开花?”目光复落在奏报上,似又想起一事,“说起河西,那个叫吴青的,近况如何?”
“回禀君上,”公孙衍指着奏报,“这份奏报就是此人所拟,河西郡代为转奏。前年君上升任他为少梁府令,两年下来,干得甚好。据微臣所察,眼下河西,尤其是少梁魏民,皆守秦法,此人功不可没。”
“有功当赏。”惠文公思忖有顷,“你可拟旨,升迁吴青为河西郡都尉,晋爵一级。”
“微臣遵旨。”
“嗯,还有,”惠文公略顿一下,“听说少梁城东有个张邑,是原魏民张家的。你可传旨吴青追查,凡是张家的财产,一根草芥儿都不能少,尽皆归还于张家。”
“微臣遵旨。”
“公孙爱卿,”惠文公敛住神,“这些都还是虚事,寡人此来,是有大事与爱卿相商。”
公孙衍微微倾身:“微臣谨听君上吩咐。”
“苏秦图谋合纵三晋,声势甚嚣尘上。三晋若合,则无秦矣!寡人寝食难安,特来听听爱卿之意。”
公孙衍忖知惠文公早有应策,此来不过是试他深浅,抱拳应道:“回禀君上,微臣以为,苏秦此举,是在为所不能为。”
“此话何解?”
“三晋若是能合,就不是三晋了。自三家分晋始,近百年来,三晋争争吵吵,打打闹闹,积怨甚深,根本不能合。苏秦硬要这么做,是异想天开,微臣为他感到遗憾。”
“爱卿低估此人了,”惠文公缓缓说道,“寡人虽只见他一面,却可觉出他身上有一股浩然之气,实非寻常之人,可成大事。此人既然摒弃一统,全力合纵,我们不可掉以轻心哪!”
公孙衍思忖有顷,抱拳道:“微臣有一请,望君上恩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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