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虎推开柴扉,走进院子,将鸡、鸭放到地上。麻姑扫一眼仍在扑腾的鸡、鸭,明知故问道:“老哥儿呀,多忙的天,你不下田干活,绑着这些小东西到妹子这儿,要干啥哩?”
苏虎呵呵一笑:“还能干啥?让老姐儿补补身子。”
麻姑开门见山:“老哥儿,直说吧,是哪个小子?”
“托老姐儿的脸,老大已经结亲,该上老二了!”
麻姑一听,赶忙起身,连连摆手道:“我说老哥儿,你这两只鸡鸭,妹子当真消受不起,还是拿回去自己补身子吧!”
苏虎有些惊讶:“咋哩?”
“还能咋哩?”麻姑出口如发连弩,“要是为你家的老三跑腿儿,妹子我二话不说,可这位二小子,说话结巴不说,走路也不拿正眼瞧人,一天到晚心不在肝儿上。不瞒老哥儿,二小子的名声早就传遍十里八乡了,没有哪家闺女愿意嫁他!您这个忙,妹子纵使想帮,怕也是个难哩!”
苏虎从袋里摸出几个钱币,塞予麻姑:“闺女愿不愿嫁,还不全在老姐儿您这张金口上?这桩好事儿,老哥儿啥话不说,只托在老姐儿身上!”
麻姑接过布币,轻叹一声:“唉,也只有妹子这人,嘴皮儿硬,心肠儿软。中,妹子这张老脸儿,今儿就为老哥儿豁出去了!”
苏虎躬身打揖:“有劳老姐儿了!”
这日上午,童子扛着招幡儿走在王城大街上,两只大眼左抡右转,一刻不停地打量两边连绵不绝的店铺,有顷,不无惊奇地对鬼谷子道:“先生,看,我们到王宫了!”
鬼谷子四下一望:“哦,王宫在哪儿?”
童子手指两边的店铺:“这不是王宫吗?”
鬼谷子捋须大笑:“哈哈哈哈,这哪是王宫?”
童子惊异地问:“你看,这些房子又高又大,一个个连在一起,比咱谷里的山洞长多了,不是王宫,又是什么?”
鬼谷子乐得呵呵直笑:“你小子呀——”
童子正欲再问,忽然怔住了。
旁边一家米铺门前停着一辆牛车,前日夜间他们在土庙里看到的那个怪人正在光着膀子与另外一个小伙子朝下卸米。童子见他肩扛大麻袋,大步流星地走进米铺,码好,疾步再走出来,动作麻利地再次扛起一袋。
“先生,看那个怪人,他在这儿。”童子手指苏秦,小声说道。
鬼谷子显然早已注意到了,盯苏秦又看一时,微微点头,转对童子:“怪是不怪,不怪是怪,你小子看走眼了。”
鬼谷子说出此话,倒让童子莫名其妙。童子想了一想,索性走到街边,靠在一棵榆树上,两眼眨也不眨地望着米铺,盯住苏秦,好似定要从他身上看个子丑寅卯出来。
不一会儿,车上的大米卸完,那个怪人,也即苏秦,拍拍两手,拿起水桶,动作麻利地走到水井边,打桶水,洗过上身和手脸,从墙上抓起衣服穿上,走到柜台前面。见他过来,米铺掌柜从柜台下摸出一枚布币摆在台面,朝苏秦点了点头。苏秦憨厚一笑,接过布币,纳入袖中,再从一边取过木剑,朝掌柜的揖过一礼,缓步走到街上。
凉风吹来,苏秦顿觉心定气爽,伸手理了下头发,又将衣服上下拍打一番,抬头看看日头,倒背木剑,沿街大步走去。
看到苏秦倒背木剑,童子又是一震,望着鬼谷子道:“先生,你看!”
鬼谷子笑道:“你小子,想不想去看王宫?”
童子赶忙点头。鬼谷子朝苏秦努了努嘴:“那就跟他走吧!”
不一会儿,他们跟着苏秦来到一处地方,果然是高门大院,气势巍峨,门楣上赫然刻着“辟庸”二字。
苏秦似是轻车熟路,身子一转,径自拐了进去。童子急赶几步,追进大门,竟是不见影子。门口并无门人,师徒二人信步进院,走走停停,就似观光一般。
辟庸是大周太学,在平王东迁洛阳不久就兴建起来,春秋时最是红火,盛极一时的守藏馆就在院内,守藏史老聃一生中的大多数时间就是在此院中度过。那时节,前来求学的列国士子、公子王孙络绎不绝,太学里人满为患,哪像今日这般破败不堪,一眼远去,偌大一个学宫,竟是冷冷清清,乱草丛生,只有这高墙大院和一幢幢相接相连的古式建筑,仍旧使人隐约联想到昔日的辉煌。
童子却是早已习惯了杂草、荒凉,因而毫无感伤,一进门就四处张望,惊叹不已:“先生,看来王宫就是不一样!”
鬼谷子呵呵笑道:“小子,这儿也不是王宫!”
童子大是诧异:“不是王宫?又是何处?”
“是辟庸,也叫太学!”
“啥叫太学?”
“太学么,就是公子王孙修身学艺之处。”
童子挠挠头皮:“修身学艺?那不跟咱的山洞一样了吗?”
鬼谷子笑道:“那可就差远喽!”
童子想了一下,点头应道:“嗯,瞧人家这气势,咱的山洞是差远了。”
鬼谷子呵呵一笑:“你小子,若是瞧上这气势,那就留在这儿吧。”
童子连连摇头。
“哦,你为何不留?”
童子想了一想:“这儿没有山花,也没有蝴蝶。”
鬼谷子呵呵笑道:“你小子,小脑瓜儿转得倒是蛮快!”
童子咧嘴憨笑起来。两人乐有一会儿,童子问道:“先生方才说到公子王孙,怎么不见?”
鬼谷子朝百步开外处指了指:“就在那儿。”
童子顺着鬼谷子指的方向望去,却见苏秦盘腿端坐于一幢房舍的墙根下面,两眼微闭,神情痴迷,似乎正在倾听什么,一边听,一边双手架在前面,就似抚琴一般,脑袋还一晃一摇的,极是投入。
童子细看一阵,疑惑道:“先生说的公子王孙,就是那个怪人?”
鬼谷子笑了笑,指着旁边一棵大树:“坐在阴凉里,待会儿你就看到了!”
童子应声“好咧”,将招幡儿靠在树干上,席地坐下。
果然,没过多久,就从苏秦靠窗而坐的房子里传出琴声,悠扬激荡,绕梁不绝。童子也是识琴之人,琴声一传过来,就将眼睛闭上,倾心去听。曲子是伯牙的《高山》,也是童子耳熟能详的。
一曲听毕,鬼谷子微微点头,似是自语:“嗯,大有长进了!”
童子没听明白:“先生,什么大有长进?”
“就是那个抚琴的人,你觉得他弹得如何?”
“比先生差远了!”
鬼谷子微微一笑:“哦,你且说说,他弹的哪儿不如为师?”
“听他的琴声,童子只能看到小鸟、流水、清风和树木,却闻不出花香,听不出蝶舞!”
鬼谷子点了点头:“嗯,说得不错。不过,他能弹到这个地步,已是无愧人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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