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面和花朵_刘震云【完结】(1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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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牛蝇·随人为了自己也是为了大家──他憋熬了这么多天,也有些急不可耐了,又说了一句大家拥护的话:「还能什么时候,就是现在了!」

    大家又是一阵欢呼。当然,打麦场上又起了一场骚乱。大家说动手就动手了。大家就像异xing关系在集上相对象一样,这时都急急忙忙地开始找同xing的对方了。鳖着鳖,虾找虾,蛤蟆找了老鼠家。打麦场上就像开了锅,人声鼎沸,热血沸腾,拥挤声,喊人声,寻子觅爷声就像俺村打麦场上电影散场的时候。一场大战开始了。幸福的乐园就在我们前边。后来,一个同xing关系者的第三代克隆成长为一个后现代派的画家,根据自己早年风里云里飘的记忆,根据当年打麦场上的混乱qíng况,创造了一副风靡世界的油画。油画的名字就叫:《寻找》。

    不过,话又说回来,在当时的这次寻找中,大家还是有些不满。主要的不满,还是针对我们的领袖牛蝇·随人。他让大家平等,他自己首先就来了个不平等,利用职务之便,在大家还没有开始的时候,一把就抓住了他早就瞄好的心上人──我们故乡的小嫩瓜、我的好朋友白石头。这让大家有些愤愤不平。但他身为运动的领导,只要我们大部分满意,有这么一点小的特权,也是正常的和可以原谅的。于是我们也就原谅了他,让他破了我们的小嫩瓜。为了这个,俺的爹还对我不满意呢,在那里对我白眼了半天,也不怕耽误他自己的寻找。为什么人家老牛看上小白没有看上你呢?为什么人家白蚂蚁可以屡屡沾上人家儿子的光我一次也没有沾上你的光呢?这可让我哭笑不得。爹呀,你该找谁就找谁吧,你这样长时间的看着我,会让人家误会你是看上了我,这不但耽误你的寻找也耽误我的寻找,更重要的,会让人家误会我们是要乱伦呢。

2、基挺·米恩与袁哨

    仅仅因为基挺·米恩在cao办新闻发布会时摸了服装和道具两个小姑娘的下巴,家中的「女人」袁哨生了气。本来在日常的和平的日子里,当基挺背着一捆糙,手里拿着耙子牵着牛在暮色中走向他们的庄户小院时,厨房的上空,正在飘着一股淡蓝色的炊烟呢。基挺走到院中,放下Ai子,在槽上拴了牛,这时戴着一顶红头巾的袁哨带着一脸温馨的微笑就从厨房里钻了出来。厨房里同时飘出一股诱人的晚饭的香气。是透明的红萝卜还是幽蓝的西蓝花?是猪ròu炖粉条或是法式蚝油牡蛎呢?是huáng色文明或是幽蓝色的大海文明呢?袁哨在围上擦着手,轻声细语地问:「挺,收工了?肚子饿了吧?」

    接着就端来一盆滚烫的热水,放到基挺·米恩的脚下,让他洗脸、洗脚和洗屁股。基挺解下腰里扎的红绸带,一边抽打着身上的土沫和糙节,一边温柔地问:「我一天不在家,闷和孤独了你吧?」

    袁哨在那里红了脸,一边扣着自己的红指甲,一边捏着自己的裙边说:

    「你还知道我在家闷得慌啊。可你知道我为什么闷,为谁闷,闷个什么又闷出个谁吗?」

    这时基挺已经洗完了一切,呆呆地看着自己的「女人」,这时两人就忘记了肚子饿和厨房里正在烧着的饭菜,往往二话不说,风卷残云地就裹在了一起,接着就迫不及待地到屋里上了chuáng。一阵大呼小叫,连他们的邻居卡尔·莫勒丽和女兔唇都听见了。这两个恶狠狠的女人说:「一到吃晚饭的时候就闹chūn,从不让人吃个安静饭,碰上这样的邻居也算倒霉。真该对他们cao刀一快或是用指甲抓死他们!」

    接着就见他们的厨房冒出黑烟,传出一股饭菜焦糊的味道。基挺和袁哨──两个汗津津的人急忙下了chuáng,连衣服都顾不上穿就冲到了厨房。但是一切都晚了。饭菜已经焦糊了。但两个人还是乐此不疲。gān脆说吧,哨和挺的晚饭,没有一天是不焦糊的。但在月亮升起的时候,两人在自己的院子里,一顿顿焦糊的饭嘎巴和菜嘎巴,两人又吃得格外香甜。两人边吃还边不好意思地用毛毛眼扎对方呢。这时唯一表达爱qíng的方式,就是争着对焦糊的饭菜做检讨了。哨咬着嘴唇说:

    「你在地里忙活一天,回来又让你在chuáng上受累,接着还让你吃糊饭,这一切都怪我。我不能算一个疼爱丈夫的好女人,我是一个坏女人!」

    说着说着,就流下悔恨的泪。这时挺往往慌忙放下手中的碗筷──这个北美人,筷子使得还不太熟练呢,上前搂住自己的娇妻,一边给他擦泪,一边小声对着他的耳朵眼说:

    「达令,一切都怪我,是我太急切了,才弄糊了这顿饭。急切起来,往往也忘记了温柔呢。我刚才不算粗bào吧?我没有弄痛你吧?……」

    哨又紧紧地搂住了挺,将头扎在挺的怀里,不好意思地一边往里边拱,一边摇着自己的头,满头的钿钗锱珠乱动,耳唇上的两个钻石耳坠乱晃,弄得挺又有些拢不住自己了。

    当然这是在日常的qíng况下。这是在平时的和平的日子里。但今天就和往常不一样了。因为村中突然谣传基挺·米恩在牛屋犯了作风问题,和两个巴黎来的小妖jīng──一个是服装,一个是道具,在那里调qíng玩耍,这就惹急了家中的女人哨。当晚霞烧红了西天的时候,当暮色一点一点抹抹浓厚起来掺进村庄的时候,基挺牵牛往家里走,远远望见自己家的房顶上没有像往常一样飘起炊烟,基挺就预感到事qíng有些不妙了。回到家中,果然,锅是凉的,灶也是凉的,女人哨没有像往常一样从厨房里钻出来,厨房里也没有飘出红烧ròu或是法式牡蛎的菜香,哨坐在厨房前的门槛上,正一言不发地悄悄地抹泪呢。屁大的村庄,哪里经得起一桩谣言呢?怎么到了同xing关系社会,大家还像异xing关系时爱关心别人呢?怎么还是一传十十传百呢?传着传着,事qíng就传得离奇和严重了。挺已经与那两个女孩子上chuáng了。还是本xing难改呀。在同xing关系的国度发生了这种事qíng,比在异xing关系的国度里发生这种事qíng还要让家里人感到难堪呢──吃醋倒还在其次。我们刚刚搞了革命不久,就有人要搞反革命了;我们刚刚主持新政,就有人要复辟回cháo了。这个人不是别人,就是我们新村长、这场运动的领导者牛蝇·随人的新闻发言人基挺·米恩。他是代表自己呢,还是代表村长呢?这反映了一个动向呢,或是开了一口子呢?这用不用封井或是染头呢?已经有好事者譬如六指、白蚂蚁和俺爹,开始在村口拾粪的路上,截住村丁小路打问了。我们的村庄要向何处去?这样下去,我们不就国将不国和同xing关系将不同xing关系了吗?大家叨着旱烟袋当然白蚂蚁叨着小蛤蟆向他赔偿的新水烟袋在那里发愁。当然,大家想来想去又想通了,我们不还是搞同xing关系的初级阶段嘛,难免有些旧社会遗留下来的陈规陋习,他摸了两下女孩子,就让他占了这个便宜吧。何况这些女孩子是巴黎来的也不是我们故乡固有的,我们的基挺不摸,她们回到巴黎也得让巴黎的男人摸呀。既然谁摸都是摸,基挺在巴黎之前摸了说不定还是给我们故乡挣光呢。基挺虽然跟我们老哥几个格格不入,路上见了我们这些老资格的故乡人──对我们这些几朝元老也不脱帽致敬──他可真不懂礼貌让我们生气──你充的什么大?大爷在故乡横行的时候,你不知还在哪个蛮荒之地的云里雾里飘呢。我们这个文明古国。不过话又说回来,在现在这个世界上,就是在古国之中,还有几个是懂礼貌的?倒退到过去的抗日战争时期,他们见了城门口持枪站岗的鬼子还知道鞠躬,现在倒对我们充大了。可见人蜕化成什么样子了。就是自己的亲儿子,你把身上的ròu挖下来给他吃,他还不知道好哩。别说别人了,就说我儿子吧,俺爹这时站出来说,我就是整天把自己身上的ròu挖给他吃,他整天还想着怎么捣蛋和谋杀你呢,看他在作品中已经将他的爹爹臭成什么样子了?白蚂蚁和六指叔叔也在那里摇头感叹,各人想起了各人的一段心事。──虽然他不再给我们脱帽,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摸了人家的姑娘,还是比让人家摸我们故乡的姑娘要好一些吧。摸了外边的姑娘,比起摸了同xing关系国度之内的姑娘,处理起来xing质还是不一样哩。如果摸了里边的,就是有意破坏;现在摸了外边的,我们只能说他或判定他是一时走神和驴桩上拴不住缰绳。这样分析起来,老哥几个心里才平衡一些。一切都能自圆其说了,大家也就分散开四处拾粪去了。唯有小路在临散场时说了一句英勇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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