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武皇帝之刘秀的秀:嗜血的皇冠_曹昇【完结】(1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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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否真是诈唬,一验牌便知。刘秀徐徐还坐,振衣正冠,召传舍长,道:“请邯郸将军进来。”

  不出刘秀所料,传舍长确在诈唬。他早就怀疑刘秀等人非但不是邯郸使者,没准还是什么逃犯。真的邯郸使者,敢于鲜衣怒马,玉剑珠履;敢于食不厌精,脍不厌细。反观刘秀等人,衣衫不整不说,连剩饭剩菜也要争抢,哪有半点官老爷的做派?传舍长谎称邯郸将军驾到,正是意在试探刘秀,要吓他个落荒而逃,不打自招。

  刘秀非但不逃,还公然找他要人,传舍长不免有些措手不及。他将自己的慌乱掩饰得很好,脸上堆着职业的腻笑,回复刘秀道:“将军刚刚入城,马上就到。”

  传舍长垂手站在刘秀下首,低眉顺目,虽然和刘秀没有眼神的直接接触,却也是另外一种对视,仿佛在说:哥们儿,别装了,咱们都心知肚明,你不过是在打肿脸硬撑。装着多累呀,还是起身跑吧——你一跑,老子就追杀你!

  这是一场不见硝烟的神经战。语言、体位、目光、气场,乃至于沉默,都是双方交战的兵器。

  此情此景,让刘秀感觉自己是被一头猛犬盯上,而要对付猛犬的威胁,首要便在定力,万不可仓皇而逃,必须原地不动,只要你不动,猛犬之计策,最多也只是冲你狂吠而已,并不敢轻易发起袭击。刘秀于是对传舍长骂道:“既然如此,还不赶紧加酒添菜!等邯郸将军一来,好与我痛饮!”

  传舍长低着头,腻笑道:“那是,那是。”说完,倒退着出了门。

  刘秀无事人一般,示意诸将,吃好,喝好,喝好,吃好。

  经过这么一番折腾,诸将的吃相顿时斯文了许多,岂止是斯文,根本就是食不下咽。反观刘秀,此前吃相斯文,此时却吃相生猛,恰和诸将相反。诸将见刘秀据案大嚼,吃嘛嘛香,受其感染,也随之心安不少。

  刘秀饕餮之余,又命邓禹再三催促传舍长:“邯郸将军人呢?怎么还不来?”传舍长只能不断圆谎:“在路上,已经在路上。”刘秀肚皮已饱,拍案大骂道:“久等不来,究为何故!留语邯郸将军,前路当再相聚。”骂罢,率众扬长而去。

  传舍长眼巴巴地望着刘秀一行远去,不敢阻拦。身旁小吏不甘心地问道:“就这么放他们走了?”

  传舍长意味深长地一笑,道:“过了我这一关,并不算完。现在,就要看他们自己会不会犯错了。”

  小吏问道:“他们会犯什么错?”

  传舍长得意地答道:“他们若是前往幽州的邯郸使者,必然从北门出城;若是逃犯,必然从南门远遁。我已命人给城门看守带话,北门可一路放行,南门则格杀勿论。”小吏闻言,拜服不已。

  刘秀等人赶路心切,也无暇深想,径直奔南门而去。等到了南门,见大白天的,南城门却紧闭,刘秀这才醒悟犯下大错,急忙拨马回头,意欲改走北门而出。忽听身后传来城门开启之声,转身望去,透过缓缓打开的城门,自城外射进一片光明。南门守吏从城楼探头而出,对刘秀叫道:“天下事未可知,焉可锁闭长者。诸君努力前行。”

  大人物创造历史乃是一般规律,但也有许多时候,历史却又不可思议地掌控在小人物的手上。南门守吏者,并不曾在史册留下姓名,但他在这一瞬间的这一决定,却无疑左右了史册的书写,改变了历史的进程。

  刘秀等人见城门闭而复开,不胜欣喜,连连向城楼拜谢,于是出城。

  刘秀一行离开饶阳,晨夜兼行,一路南奔,有了饶阳的教训,这次说什么也不敢再入城了,肚子饿了,也打落牙齿和血吞,一忍再忍。一路之上,蒙霜犯雪,寒风如刀,面皆破裂。行至下曲阳,传闻王郎大军正从身后追来,诸将无不惊恐,勉强前行。再至滹沱河,前方探路的斥候回报道:“河水流澌,无船,不可渡过。”

  听闻前路已断,诸将越发躁动不安。难不成,这滹沱河正如项羽之乌江,将目睹他们最后的埋葬?

  一片阴郁绝望的气氛之中,刘秀的声音显得格外坚定而响亮,怒叱斥候道:“大胆妄语!”指着王霸道,“王将军前探。”

  王霸得令,打马奔至滹沱河前,放眼望去,斥候何曾妄语!只见河水裹挟着浮冰,急速奔涌,河面上一片舢板也无,如何能得渡过?

  王霸倒吸一口凉气,但等他向刘秀回报之时,胡话却张口便来:“滹沱河冰冻三尺,车马可渡。”

  王霸心里很清楚,刘秀为什么会特意选中他再去打探,绝非因为他的眼神比斥候好,而是因为他懂得忽悠。他甚至都不用亲自去滹沱河一看,也知道刘秀希望他带回来怎样的答案——无论如何,必须渡过滹沱河,因此,就算是骗,也必须先把众人骗到滹沱河边。

  刘秀闻报大悦,笑道:“斥候果然妄语。”官属见前路可行,也是欢声雷动。于是前行。等到了滹沱河前,匪夷所思的一幕发生了,短短不到半个时辰,河面居然真的结起了一层冰。刘秀见机不可失,马上下令抢渡。诸将踏冰过河,大部分已渡,只剩最后数骑,眼看已到岸边,河冰轰然崩解,连人带骑落入水中,众人赶紧救起。

  过河之后,刘秀论功行赏,先赏斥候,赞道:“君据实而报,忠正可嘉。后勿惮言!”再赏王霸,道,“安吾众,得济免者,卿之力也。”

  王霸谦谢道:“河水适时而冰,此明公至德,神灵之佑,虽武王白鱼之应,无以加此。”诸将这才恍然大悟,他们刚才竟然再一次从鬼门关逃脱。

  接连的大难不死,已经很难再用狗屎运来解释,只能说,冥冥中真有天命眷顾,要助刘秀成就大事。在这样的心理暗示之下,诸将原本低落的士气,瞬即高涨无比,于是趁势前行,连行百里,抵达南宫。

  时遇大风雨,路旁有荒屋,刘秀与众人入内避雨。冯异拾柴,邓禹生火,刘秀对灶烘烤湿衣。冯异又呈上麦饭,刘秀这回却不肯先吃,问道:“诸将有食否?”冯异笑道:“都有。”刘秀道:“不许欺我!”冯异道:“这回是真有。”刘秀巡查一番,果然人皆有食,于是问冯异道:“麦从何来?”

  冯异红脸答道:“说来惭愧,在饶阳传舍之时,曾暗中盗麦数袋。”

  刘秀大笑道:“此乃兵法所云‘因粮于敌’,并非盗也。”又大赞冯异道,“饶阳传舍之时,连我在内,都只担忧性命不保,唯卿能有远虑,非常人所能及。”

  当夜便在路旁荒屋歇息。次日继续赶路,马不停蹄,早至下博城西。举目望去,华北平原辽阔而无边际,接下来,又该去往哪里?

  【No.5 柳暗花明】

  此时的刘秀等人,无论精神还是肉体,都已处在崩溃的边缘,然而还是没有一个明确的目的地,谁也不知道该去往哪里。在白雪覆盖的道旁,一群人凄凄惶惶,怯怯怏怏。乌云遮蔽天空,透不出一丝光亮。

  终于,一个人影来自远方,白衣白发,满面风霜。行至近前,乃是一翩然老父,但仍无法看清其面目,只觉其人仿佛若有光,绝非当世之人。老父径直来到刘秀跟前,说道:“努力!信都郡为朝廷坚守,离此八十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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