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纯见刘扬,殷勤有加,又献厚礼,又送高帽,很快便将刘扬彻底麻痹。耿纯设宴,不断向刘扬敬酒,又道:“还有两位舅舅站在外面喝西北风,我这个做外甥的,无论如何,不能如此失礼。”刘扬酒兴正浓,不疑有他,命人传入刘让、刘细。二人入内,耿纯亲迎入席,奉为上座,亲为二人斟酒。耿纯举杯,笑容可掬地祝酒道:“愿诸舅此去黄泉,一路好走!”
刘扬等人面色大变,正要突围,传舍门闭,埋伏的甲士一拥而起,当场将刘扬兄弟三人格杀。耿纯手提刘扬人头,勒兵而出,刘扬余众震怖,无敢动者。耿纯于是尽收刘扬之兵,真定就此平定。
刘扬既死,刘秀因其虽有谋反之心,终究没有既成事实,而且又是郭圣通的亲舅舅,自己儿子的亲舅姥爷,先前又有功于自己,心中不免怜悯伤感,续封刘扬之子为真定王。
【No.2 君逼臣反】
按下葫芦起来瓢。刘扬这边刚消停,接着又有渔阳太守彭宠作乱。
刘秀之所以能荡平河北,扫灭王郎,渔阳太守彭宠可谓居功至伟,不仅遣兵送将,助刘秀征战,而且转运粮草,前后不绝。
刘秀称帝之后,彭宠却并未得到应有的提升,官爵还是原来的大将军、建忠侯。而当年他手下的吴汉、王梁二人,却已经分别贵为大司马和大司空,官位反而跃居在他之上。彭宠心中自然难以平衡,不免时常抱怨:“我功当为王!陛下忘我邪?”
彭宠抱怨归抱怨,但还不至于到了必须谋反的程度。彭宠之谋反,完全是被幽州牧朱浮逼上梁山。
朱浮属于典型的政治多动症患者,二十二岁便为幽州牧,少年得志,难免得意轻狂,上任伊始,便广开幕府,招揽四方文人名士多达数百人。而为了留住这些人才,朱浮也是不惜血本,供养优厚,大量征调幽州各郡仓谷,禀赡此辈士人及其家属。
朱浮征调令一出,幽州各郡皆乖乖从命,只有渔阳郡不肯买账。彭宠回复朱浮道:“天下未定,正是用兵之时。如有粮谷,也当优先供应前方将士。此辈名士文人,百无一用,供养何益!”
朱浮年轻气盛,仗着自己是刘秀身边的红人,根本不把彭宠这样的革命老同志放在眼里,见彭宠拒不从命,当即回书彭宠,加以恫吓辱骂。彭宠也不示弱,立即回书对骂。
朱浮官居幽州牧,名义上乃是彭宠的上司,遭到彭宠如此顶撞,顿感颜面全无,当即向刘秀连上数道秘密奏章,掀彭宠的老底。先检举彭宠不孝,做了渔阳太守之后,派人回老家南阳,只接老婆来快活,不接老妈来享福;又揭发彭宠不仁,彭宠旧友赵宽病死,其妻子家属投奔彭宠,赵宽的仇人赵伯以美奴贿赂彭宠,彭宠贪图美奴,尽杀赵宽全家;最后则图穷匕见,直指彭宠聚兵蓄谷,意在谋反!
刘秀接到朱浮的密报,置之一笑,不予理会。水至清则无鱼,彭宠封疆大吏,即便不孝不仁,私德有亏,眼下用人之际,也不可轻废,至于说彭宠谋反,查无实据,纯属猜测而已。
尽管如此,为求防患于未然,刘秀故意泄露朱浮的密报,使彭宠听闻,以为警告敲打。彭宠闻讯之后,越发恨朱浮入骨。
本年二月,刘秀诏命彭宠入洛阳述职。彭宠接诏,大为惊惧,以为刘秀听了朱浮的谗言,已经不再信任自己,这一去洛阳,只怕有去无回。彭宠义愤难平,上书刘秀,坚决要求和朱浮同入洛阳,在刘秀跟前当面对质。彭宠又致书吴汉、王梁、盖延等昔日旧部,备述朱浮污蔑而自己冤枉,托他们在刘秀面前替他说项。
信息不对称,人心隔肚皮。君臣之关系,有时候好比情侣。幸福的情侣,总是有着相似的信任;不幸的情侣,则各有各的猜疑。彭宠坚持要和朱浮一起来洛阳,在彭宠这边,是因为心中委屈,而在刘秀看来,则是彭宠心中发虚,有意找借口而已。刘秀于是再遣使者,驳回彭宠的请求,坚持要彭宠单独上路。
事后看来,刘秀的这一决定,实在是一个重大失误。好在此时的刘秀,已经有足够的资本犯一些错误。
彭宠见刘秀一味催促,心里越发没底,越发觉得刘秀之所以要让他入京师述职,就是要像对付刘扬那样,趁他尚未谋反,先来个杀之而后快。彭宠有惧内之癖,其妻性情刚毅,每有大事,总是由她替彭宠拿主意。其妻见彭宠唉声叹气,骂道:“天下未定,四方各自为雄。渔阳大郡,兵马最精,就因为区区朱浮,你就要放弃这份来之不易的大好基业?”
彭宠犹豫不决,再和部下亲信商议,亲信无不痛骂朱浮,都劝彭宠不要受诏。直至此时,彭宠依然对刘秀抱有一线希望,上书刘秀,重申道,只要朱浮同行,他马上即可动身来洛阳。
刘秀早年在长安做生意,号称“不二价”,其后和王郎、赤眉军谈判投降,刘秀同样也是一口价,决不妥协。刘秀如今贵为天子,自然更加不能容忍手下讨价还价,于是再遣彭宠堂弟子后兰卿为使者,催促彭宠即刻起程。
当初刘秀还是大司马之时,追击铜马,北至蓟城,彭宠特地从渔阳前往拜谒,刘秀待其恩宠有加,以自己的佩剑相送,拜托他当好北道主人。二人促膝并坐,用乡音交谈,恍如多年老友,宾主尽欢。如今刘秀当了皇帝,只顾死催,对他的处境却毫不体谅,彭宠终于彻底绝了望,对其妻叹道:“可惜,我得到了一个皇上,却失去了一个朋友。”言下怆然,反意遂决。
【No.3 燕王】
河北诸郡,渔阳受战乱影响最小,彭宠就任渔阳太守之后,倚仗渔阳的盐、铁资源,贩谷物,积珍宝,渔阳越发富强。彭宠于是扣留堂弟子后兰卿,发兵而反,拜署将帅,亲率二万余人攻朱浮于蓟城,又分兵徇广阳、上谷、右北平数郡,遣使以美女缯彩贿赂匈奴,邀结和亲,匈奴单于贪其利,以七千骑兵相助彭宠。
朱浮万万没想到,彭宠居然真的胆敢造反,打小报告他在行,打仗却是外行,无奈何之下,只得紧急向刘秀求救。刘秀遣游击将军邓隆来援。邓隆驻军潞南,朱浮驻军雍奴,部署完毕,遣吏汇报刘秀。刘秀听罢,大怒道:“两营相去百里,其势岂可相及?邓、朱二人必败矣。”
果不出刘秀所料,彭宠先攻邓隆,以主力正面迎战,再以轻骑三千自后奇袭,邓隆大败。朱浮相隔太远,驰援不及,只能引兵而退,还守蓟城。
朱浮独守蓟城,自知坚持不了多久,只得厚着脸皮再向刘秀求救,而且狮子大开口,请求刘秀务必御驾亲征。
刘秀接到朱浮之书,心中大感不快。你小子自己闯下的大祸,自己没本事收拾,倒想要我这个皇帝亲自来替你擦屁股,岂有此理!
朝中多有彭宠的门生旧部,而且个个手握重兵,这些人也都暗中替彭宠抱屈,觉得全是朱浮没事挑事,这才激反彭宠。而这些人的意见,刘秀也不能不顾及。
更为关键的是,刘秀的大军集中于黄河南岸,正倾全力于战略价值更高的中原大地,本来就感觉兵力不够用,倘若还要再抽调大军北击彭宠,既耗时日,更将贻误眼前的宝贵战机。而刘秀的麾下将领,很多都是彭宠的旧部,军队主力也都是些河北子弟,一旦调他们攻打彭宠,万一被彭宠策反了过去,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后果更是不堪设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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