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这是宋史_高天流云【完结】(4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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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这时时间一分一秒地遛走,每一瞬间之后,曹太后的威严都在急剧流失,直到韩琦的白脸效果彻底达到,唱红脸的人登场。

  轮到欧阳修说话了,只见风流大才子一派温存态度,这样说。“太后服侍仁宗数十年,仁圣之德,天下皆知。妇人之xing,鲜不妒忌,以当年温成皇后那样过分骄瓷,您也能处之裕如,始终包容,还有什么是您所不能容忍的呢?眼前母子至亲,又有什么是非得计较的呢。”

  看着是赞美式的劝解,其实里边有多少骨头怎样硌牙,谁都听得出来。“妇人之xing,鲜不妒忌。”居然当着女人骂阿婆。可要命的是,曹太后居然神色为之和缓,她的气开始消了。

  她说,“你们能这样体谅,实为朝廷之幸。”

  第三章 qiáng烈回忆

  欧阳修立即跟进,“这不仅是臣等明白,普天之下谁都知道,您的仁德广为流传。”紧接着再动之以qíng,他突然之间对已故的仁宗进行了超qiáng烈的回忆。“仁宗陛下在位岁久,德泽在人,人所信服。所以一旦晏驾,天下秉承遗命,无一人敢不从。今太后深居内宫,臣等到五六措大尔,举动若非仁宗遗命,天下谁肯听从?”

  听出是什么意思了吗?多么自谦,他和韩琦等人只不过就是五六个手无缚jī之力的书生,根本不值一提,对天下没半点的威慑力。之所以天下都听命,是因为仁宗陛下的选择。

  所以您这位深宫妇人,也别想违抗丈夫的命令!这才是所有谈话的真谛,欧阳修的学问就是高,没半点韩琦式的粗野,就让曹太后没法、更不敢废掉赵曙。

  曹太后沉默了。她清楚,赵曙违逆了她,可她要废掉赵曙就是违逆了她的丈夫。这个扣子在一时半刻之间根本解不开。

  在她沉默的时候,两府大臣们已经逐一施礼向她道别。谁胜谁负,心知肚明,办得很成功,把天下第一号寡妇给欺负了,在仁宗刚刚入土尸骨未寒的时候!走出了太后在内东门后的垂帘小殿,这些人松了一口气,紧接着又泛上来无奈的苦笑。

  事qíng到这步只是办成了一半,现任皇帝,那位说傻不傻说呆也呆的赵曙先生也得接受点再教育,皇帝不是这样当的!不把他搞明白,今后这样的事没完没了,总有一天出大事。

  可是赵曙就没有曹太后那样好说话了,这时是皇祐八年(公元1063年)的十一月,大半年以前他刚当上皇帝时出了件事,足以说明这人的心xing和办事风格。当时仁宗bào亡,医官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两个为首的先被贬到边远州县编管,其余的害怕之余跑去向新皇帝求qíng。

  说仁宗起初时吃这两人的药还是很灵验的,后来这样,是天命已到,不是医官所能挽回。这话说得也没错,难道医术是万能的,世上有不死之人吗?

  新皇帝的反应是板起了脸,问了一句话。“我听说你们都是两府推荐上来的,是吗?”

  “是。”

  “如此,我就不管了,都jiāo给两府去裁处吧!”

  医官们一听,简直是魂飞魄散。让责任人(两府)去处理办砸了事的人(他们),那还有活路吗?这就是赵曙的作风,置身事外,不怕事大,两边往死里掐,根本不顾忌公平公正xing。试问这样搞,得是什么样的宰相,才能先承认自己错误,再去处理最多只是技术原因上失职的医官呢?

  以韩琦的公正xing?

  赵曙是冰冷的,在他这里没有原谅,没有理解,充满了对所有人的一种偏执xing的挚拗。在不久之后,对另一位中枢大臣的处理上更能显示出这一特xing。现在要qiáng调的是,这种冰冷的另一种表现,就是自己永远没有错。哪怕是与名义上的母亲,至少是姨母的曹太后之争上。

  他也没有错,面对来访的两府大臣,他开头第一句话就是:“太后待我无恩!”

  这句话让韩琦等人明白了这人“病”到了什么程度,也知道了得用什么办法去治。联想起初进宫时,赵曙随身携带了那么多的书籍,真是让他们哭笑不得。

  连最基本的孝、慈、礼、让都不懂,您都学过什么?

  接下来的课程简直是学前班级别的,宋朝顶级官场的各位大佬轮番上阵,给皇帝恶补。先是韩琦,他举了前古圣君里以孝著称的“舜”。传说舜生母早死,父亲续弦,被继母、生父和异母弟残害,能让他上粮仓修顶,下面收梯子放火,能让他下井挖泥,往下扔大石头。种种危害都没死,舜对亲人仍旧友好。

  这才是“孝”。

  请问陛下,现在太后有舜父母的残bào吗?你的行为与舜差多少?“臣正恐陛下事太后未至,父母岂有不慈孝者!”

  平心而论,韩琦这番话说得很公正,在封建时代,讲究的就是父母慈爱儿女尽孝,这是正常的。如果父母不慈爱,儿子仍然尽孝,这才难得。不管现代人怎么看,当时这是正理。他正言厉色的说了这番话后,赵曙的反应也是“有所悟”。

  这人开始清醒了。历代史书说到这里,都要盛赞一下韩琦的公正,以及赵曙的及时改过。不过从另一个角度来看就会发现很搞笑,请问30多岁号称爱书如命知识健全的赵曙居然要人来讲舜的典故、什么是孝,这是怎么回事?真是病了,神经错乱的话,那么请问神经错乱的第一征兆就是逻辑混乱,不会想事。

  他居然一说就通,马上能改,这是怎么回事?只能有一个解释,他根本就没病!

  下面的事更加证明了这一点。韩琦讲完,别的大臣并没有放心,他们利用一切机会给皇帝纠正思想作风问题。人很多,挑三个主要的。吕夷简之子吕公著、刘敞。这两人是赵曙的御用老师,一个讲《论语》一个讲《史记》,属于借题发挥,qiáng调孝道,内容和韩琦差不多。重量级人物是司马光,这一次他没运用超qiáng的历史知识来影she,而是直接说事。

  司马光说,古君子受人一饭之恩,必当回报。现在皇太后有三项莫大之恩,陛下想过怎样回报吗?第一,当年仁宗立你为皇太子,太后有居中之助;第二,仁宗驾崩之夜,太后紧闭宫门封锁消息,等你第二天早晨来即位;第三,太后垂帘听政,为你保证朝局稳定,等你病好上班。

  这三项,有其中一个,就值得“陛下子子孙孙报之不尽,何况兼此三德。”你是仁宗之子,太后就是你的母亲,奉养如果有丝毫差错,“四海之人将谓陛下为如何?天地鬼神其谓陛下为如何?!”

  这种质问何其严厉,弦外之音,只要不是皇帝,换作任何一个人,都是万众唾弃的不孝忤逆。在这种谴责式的劝告下赵曙终于有了悔改的意思,他的神智开始“好转”。新的一年开始之后,大臣们决定让他正式上班。这涉及到了一个很挠头的问题。

  怎样才能让曹太后下班呢?

  这在当时的宋朝100多年以来,都是没成功过的事。之前的刘娥实在太qiáng悍了,差一点就穿着皇帝的制服进棺材,至死都没有放权。联想到当时的仁宗是多乖多孝顺,再看看现在两宫的对立,要想让曹太后放手,其难度基本上等于劝人自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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