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怕了。
之所以能爬到现在的位置,都是因为变法。现在王安石倒台了,权力层必将重组,那么他曾布要给王安石作陪葬品吗?不,这绝不行。曾布想了又想,决定重新站队,他要让皇帝知道,他和从前也不一样了。
开封城内这时的矛盾焦点就在“免行钱”和“市易法”上,这两条彻底断了皇族、贵臣财路的新法被疯狂围攻。在王安石离去,变法派空前弱势,最急需团结的时候,曾布选择了向内部开pào。
pào打司令部,攻击的就是掌管市易务的吕嘉问。
吕嘉问,字望之,寿州人。不管他以后怎样,在当时他是一个变法的坚定拥护者。说来这一次被曾布攻击,毛病也就出在了过分积极上。他火上浇油,本就闹得天翻地覆的免行钱,他违反规定,多收了。不过没贪污,而是全部上缴国库。
这么做,明显的是追求业绩,讨领导欢心。
曾布不管这些,只要你是违法就好了。他展开弹劾,直到这一刻,他的真面目才bào露了出来。因为他弹劾的不止是违规的吕嘉问,他的重点是王安石的新法。
——免行钱、市易法这两项法令,自从秦、汉两代以来,连最衰弱混乱的时代里,都没有出现过。他曾布在大街上随便叫住几个人,询问看法,行人居然是流着泪来控诉!
他这么说,惹火了两个人。第一个自然是宋神宗,不管他允许王安石辞职的真正原因是什么,他本人都是喜欢新法的。证据极端确凿,因为终他一生,都在坚持着新法。
还要别的证据吗?
所以呢,有人攻击吕嘉问没问题,攻击王安石也没问题,但别拿新法说事。尤其是改革集团内部的成员。神宗火了之后,命令由吕惠卿去调查此事。这一次,皇帝可真是找对了人,他怎么就不翻翻老huáng历,找一下各位同志历年工作的恩怨关系呢?
吕惠卿早就看曾布不顺眼了,很早的时候,他就认定了曾布和他唱对台戏,一心颠覆他的地位。
那是在改革初期,最紧张的时刻吕惠卿家里出事了,他的妈妈病故,按历必须守孝。可新法的进程不能被耽搁,于是之前叫“置制三司条例司”,后来改成“司农寺”的新法核心部门就换了主管。由曾布暂时代替吕惠卿。
在吕惠卿来想,这只是代替。等他回来后,官职照旧,权力照旧,他还是改革集团里王安石以下第一人。可是在曾布的心里,这就是个机遇。
必须要把握住!
曾布积极参与工作,把吕惠卿做过的工作都升了级。比如吕惠卿殚jīng竭虑想出了“助役法”,嗯,这不够,他更进一步提出了“免役法”。不管免役法是不是比助役法更好,变得更彻底,在当时的工作范畴里,曾布就陡然间站到了吕惠卿的肩膀上。处处显得比原来的男二号,风光无限的吕惠卿高出一头。这样的事,别说是qiáng悍jīng明,眼睛里不揉沙子的吕惠卿,换成随便哪个办公室里的小科长,都没法忍受。
当他守孝期满回到开封之后,敌视的目光就一直盯紧了曾布,只是因为有王安石存在,改革集团一直都笼罩在王安石对事不对人,公平无私的气氛里,才暂时相安无事。
王安石一走,就像仁宗皇帝死后一样,各色人等的本来面目都突然间显露。难得曾布自己找死,送上了门来。吕惠卿按皇帝的命令去调查,那还等什么,公报私仇是件很合法的事。
尤其是以处理变法集团内部叛徒的罪名去办。
吕惠卿出手,立即就让朝廷上下都冒冷汗。与其说王安石是拗相公,从来不听别人的话,是很可恶的。那么吕惠卿是更上一层楼了,他是根本不让别人说话。他比王安石有脾气多了,改革这么多年里,里里外外是凡与新法结仇的,与他本人结仇的,都别想好。
一朝权在手,快意雪恩仇!
先是对内部。曾布、吕嘉问被各打五十大板,一起贬官,到外地反省去。这让曾布和吕嘉问结成了终生的死仇,再也没法化解。期间曾布飞huáng腾达时,吕嘉问一直被打压,等到晚年,曾布失势时,他在吕嘉问的手里抄家治罪。
同时曾布、吕嘉问两人也把吕惠卿恨到了骨头里,变得终身势不两立。这些吕惠卿毫不在意,管它以后怎样,至少在眼前,打压掉这两人,他真正确立了王安石走后的改革派大当家的地位。
对外,吕惠卿做事jīng明qiánggān的一面全面展示,他先是要求神宗向全国颁布诏书,王安石的离职与新法无关,绝不会开倒车。接着他狠狠地打压了一个叫李师中的人。这人当时的官职是左司郎中、天章阁待制,一个馆阁人员,天天都能和皇帝见面。
于是天天和神宗唠叨,现在天旱啊,现在百姓苦啊,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马上招回司马光、文彦博、韩琦等老臣,让他们重新治国。最起码也要把苏轼、苏辙两兄弟叫回来,这个国家还是得由君子做事,才能有好日子过……
吕惠卿冷眼旁观,手心发痒。好日子,嘿嘿,你先cao心自己的好日子吧。还以为是王安石时代,你们说什么都没事吗?李师中被贬出京城,到和州去当团练副使,令当地州府严加看管他。
这只是个开头,他在向四面八方示威,要天下人知道,首相韩绛是个废物,眼下的天子第一重臣是我,吕惠卿!
可是没人买账,那位特别喜欢画图,喜欢较劲,喜欢拿脑袋说事的郑侠又跳了出来。呵呵,就算是王安石俺都敢弹劾,你吕惠卿算什么?
郑侠现在今非昔比了,他不再只是个看城门的,而是一位抗bào的志士。一个忠于理想,体现仁义,坚贞不屈的硬汉子!
简单回顾下不久前发生的事,相信大家都会有个问号。就是如果那场bào雨是不存在的话,为什么郑侠还活着呢?他不是应该在10天之后就被砍头的吗?如果真的这么想的话,那么您可真是太傻太天真了。宋朝的祖宗家法是什么,“言者无罪”。
别说是奏章里写了“十日不雨请斩臣头”,就算是“臣以全家、举族担保”、“臣罪该万死”之类的词出现了,也没见真的杀了谁。
就是个一本万利,没有风险的好买卖。
这时眼见成绩良好,王安石倒台,只剩下了一群虾兵蟹将还自相残杀,这样的机会千载难逢!郑侠决定再接再厉,把美术进行到底。
这次由于有经验了,他的准备更加充分,内容更加丰富。先是画图的出发点,那真是非常的严重,不由得他不画。因为上天又一次愤怒了。
王安石当政,上天是10个月不下雨;吕惠卿当政,京城刮起了超级大风,天上下起了雨夹土。对,是土,不是雪。两者相加,到地上变成了稀泥,有好几寸厚。于是郑侠又一次最先反应了过来,作为上帝的代言人,对宋神宗说话。
照例还是奏章加美术。画图方面,以唐朝的几位最著名的宰相魏征、姚崇、宋璟、李林甫、卢杞为蓝本,题名为《正直君子邪曲小人事业图》,用来影she现在宋朝的几位当朝宰相。有人说这涉及到历史知识,谁和谁怎么对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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