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这是宋史_高天流云【完结】(5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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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料得很准,料到的每一点都发生了。章惇动身前已经知道了自己的任命,回朝就是首相。这不仅是因为他的才,更是因为他的忠。哲宗最认可这样的人。

  另一点,满朝大臣都和范纯仁、吕大防想到了一块儿,为了保住身家xing命,这些人自掉身价,做了一件宋朝史上极其罕见、堪称史无前例的事。

  章惇抵达京城的那一天,全体朝臣都到城门外去迎接,一个个诚惶诚恐、小心翼翼。可惜章惇无动于衷。开什么玩笑,事到如今,想立功赎罪都不可能,只凭些奴颜婢膝就想过关?

  从这时起,章惇的真名叫做扒皮章。

  章惇上任,新党人快速返京,当年熙丰旧人如蔡卞、周秩、翟思、上官均、林希、huáng履、来之邵、郭知章、刘拯等人都回来了,他们占领了御史台、知谏院等关键部门,和张商英紧密配合,做事的效率是空前迅猛的。

  绍圣元年四月章惇回京;五月提拔huáng履为御史中丞;五月十四日继贬谪苏轼之后,又一个新的清算目标出炉——殿中侍御史郭进章追究元祐时期割让西北四塞给西夏事。

  大快人心,当年旧党在宋朝对西夏始终处于战略进攻态势的qíng况下,主动放弃四座边寨的行为人神共愤,无数边关将士用血ròu换回来的城池,只为了和新党唱反调,就无偿地送给了敌人。不说实际上的物质损失,九年间两国士气、攻防的易位,就让宋朝苦不堪言。

  西夏人变得无比嚣张,连他们的汉人皇太后梁氏都敢带人闯进边境杀人放火……这是奇耻大rǔ!章惇指示上任第一件事就办这个,谁的责任一定要查清,一定要处理。

  很快责任人名单列出来了,以司马光、文彦博为首的11个人是主犯。其中司马光、文彦博、赵禼、范纯仁的责任最重,定为“挟jian、罔上”;孙觉、王存等剩下的人是从犯,罪名是“暗不晓事、妄议”。

  宋哲宗看着这份报表,问了自己好多遍,他是想温和的,可这件事能温和吗?!于国、于家、于先皇、于将士,无论哪一点,都没法宽恕!

  他同意从严从重处理。

  在研究怎样具体定罪期间,御史台已经发动了另一项弹劾。责问元祐年间前首相蔡确贬谪岭南致死之事。第一,蔡确到底有没有罪;第二,有罪,罪是否遇赦不赦必死于岭南。

  这是由谁指使的?为了什么目的?

  这两问是极其致命的,直指当年最高权力核心的纷争。其中最敏感的,可以归为一句话——能把首相扳倒,只有职位比首相更高。高滔滔,除了她没有第二个人能办到。

  言官直指要害,吕大防、刘挚、苏辙、王岩叟等人一个不落,统统落网。不管他们现在处在什么位置上,一律贬职。

  贬制由林希执笔,文字风格向苏东坡看齐。比如贬刘挚——“……始以傅会权臣,奉承风旨,既又密布私党,倡导邪谋,论议jiāo通,踪迹诡秘。诬底圣考,愚视朕躬。”

  说得挺狠,但句句属实。在朝廷里搞小集团,说他“密布私党,倡导邪谋,论议jiāo通,踪迹诡秘”不亏他吧;帮着高滔滔废除神宗新法,说他“诬底圣考”没错吧;眼里只有高滔滔,小皇帝每天只能看见他的后背加屁股,说他“愚视朕躬”准确吧。

  很解气,更痛快的是贬苏辙时的贬辞。

  ——“辙昔以贤良方正,对策于庭,专斥上躬,固有异志……垂帘之初,老jian擅国,置在言路,使诋先朝,乃以君父之仇,无复子之义。”

  开头的几句是说苏辙的出身,他在考制科的时候和哥哥苏轼分工明确,苏轼捧、他贬,把仁宗时代的政府说得一钱不值,哪儿都是毛病。当时就犯了众怒,顶级高官都是千锤百炼的,什么手段没见过,严格地说谄媚是可耻,反其道以忠贞嘴脸出现,拼死邀名的人更让人烦。

  立心不正。

  后面的几句是重点,翻译成现代话,是说神宗死后,高滔滔垂帘听政,老不死的jian贼擅自篡夺国家政权(老jian擅国),把苏辙安排在言官的位置上,让他诋毁诬蔑神宗朝。

  老jian擅国,这是明白无误地痛骂高滔滔,是新党第一次攻击这个误国误家既笨又狠不知所谓的死女人。面对这些,哲宗犹豫了。九年间的遭遇让他恨高滔滔,可是一来他不想刚开始亲政就手段bào戾,二来高滔滔终究是他的奶奶,家丑不可外扬,皇家的体面要紧。

  看到哲宗犹豫,新党集团感到了危机。在封建君主时代,如果不能得到当权者百分之百的支持,无论什么样的能人都不可能施展才华。最近的例子就是宋神宗与王安石、高滔滔对司马光。

  现在哲宗犹豫了,章惇等人再有想法也没咒念。这是危机,天大的危机。但是,难道能走到一个人的面前,对他说,你奶奶太cao蛋了,我们联合起来做了她!

  找踹吧。

  但是新党就有人这么做了,还非常成功。张商英从堆积如山的文件里走出来,召集大臣去见哲宗。他说:“愿陛下无忘元祐时;章惇无忘汝州时;安焘无忘许昌时;李清臣、曾布无忘河阳时。”

  这句话像一团烈火烧进了加油站里,“轰”的一声所有人的愤怒都被点燃。

  汝州、许昌、河阳分别是章惇等人最初时的贬官流放地,而元祐九年是哲宗的受难日,更是他的耻rǔ日。不能好了伤疤忘了疼,毒瘤不铲除终有一天会再爆发。

  没有什么可犹豫的了,把坏事做尽目无皇帝的旧党往死里整!这条最高指示出炉,被新党人迅速地执行了,只是在cao作时稍微变了点形。他们做的是,连死了的也不放过。

  七月,处理决定出台,先说活的。吕大防、刘挚、苏辙、梁焘、刘安世第二次贬谪,分别是郢州、蕲州、筠州、鄂州、南安军。虽然还没过岭南,但全都到了长江两岸。

  并且把这些人的差遣全都革了。差遣,是宋朝官员的实际工作位置,从这一刻起,这些曾经的顶级大佬无官一身轻,除了一点点仅存的荣誉头衔之外,实际上就是一群罪犯。

  再说死的。

  司马光、吕公著是旧党废新法时的两大领袖,两人虽然已经死了,可是追赠的爵位、谥号、给子孙的恩例赠官都还存在。这些都是他们的犯罪所得,必须都收回。

  全收回了,司马光的“文正”谥号,那块“忠清粹德”碑等都收回官方宣布作废。

  还没完,关于各罪臣的子孙考核也在进行中。比如吕公著的儿子吕希纯就被抓了典型,张商英在浩如烟海的文件堆里翻出来他给高滔滔族人写的诰词。里边有“昔我祖妣,正位宸极”一句,把高滔滔推到了高无可高的巅峰位置。

  哲宗大为恼火,高滔滔活着你们借势猖狂,死了仍然大拍马屁,合着什么时候都不把我放在眼里。贬职,滚得远远的。

  到了这一步,相信大家的心里也有些发毛了。清算运动真痛快,可是这样搞下去,会不会把宋朝自残了?毕竟窝里反搞运动,实在是太伤元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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