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孟太后,也就是宋哲宗的废后隆祐太后垂帘听政,和皇帝共同治理国事。
这很好,朱胜非欣喜,赵构惊喜,垂帘听政太好了,尤其是孟太后如此善良低调,由她出面,一定会比当年的曹太后还要温柔。
他们立即同意,当场写下诏书,给了孟太后合法的政治地位。可是,当他们宣读诏书,表示立法生效时,苗、刘两人却慢吞吞地说了一句话:
“太后是孟太后,这没错,可谁说和太后共同治理天下的皇帝是你啊?我们说的是当今的皇太子赵旉。”
全场呆滞,赵旉是赵构的独生子,现年不满三岁,这么个小孩要当皇帝了?没等有人反对,苗、刘还有话说。
说小吗?仁宗、哲宗登基时也很小,正因为小,才需要太后垂帘听政。至于太上皇,眼前就有例子,赵构当皇帝时,起码有两个太上皇存在,他不也当了吗?
赵构无言以对,往事一幕幕地在他眼前出现,现实让他清醒。这个纨绔中的纨绔终于意识到了一件事,他不能因为自己有个什么什么样的高贵血统,就在亿万人之上随意作威作福,想gān什么无耻之事都随便。人世间是有界线的,谁做得出格,就得退场。
他父亲太混账了,结果在异族人那儿受罪;他太混账了,本国人也能造他的反!
这时,他派人去后宫请孟太后,只能把希望寄托在这个老妇人的身上了。一会儿,孟太后到了。赵构向旁边躲闪,站到一根柱子旁边。有个官员请他在原来的座位上落座,赵构摇了摇头,轻声说:“不能坐这里了。”
时隔三十四年之后,孟太后再一次出现在公众面前。她作的第一个决定就非同寻常。她没有走上城头隔着老远和叛军说话,而是直接开城,与苗、刘面对面。
孤独利于思考,时光磨炼心xing。这时的孟氏,再不是从前那个不懂官场、不擅争斗的女孩子了。她面对叛军,非常镇定。
她说:“宋室颓唐,是道君皇帝、六贼做出来的,与当今皇帝何gān?况且,他最初并未失德,都是huáng潜善、汪伯彦在误导他。现在,huáng、汪已经被贬职了,这些你们不知道吗?”
避重就轻,预留台阶,这是很高明的政治语言。
可惜苗傅无动于衷,他是个成年男人,懂得决不和女人讲道理。他粗bào直接地说:“我们就是要拥戴你当天下的主人,就是要拥立新皇帝。”
来硬的……孟氏比他还硬,说:“天下大乱,qiáng敌当前,你们要我一个老太婆抱着不满三岁的娃娃决断军政大事,怎能号令天下?敌国要是知道有这种事,会更加轻视、欺凌我们的。”
言外之意,这么搞大家都别想好。
有道理,可惜苗傅顾不得那么长远,眼前是骑虎难下,谁还想着以后。他再次qiáng调一定要孟氏主政,这事没得商量。
陷入僵局。同样僵住了,孟氏没像赵构那样要么硬顶、要么软蛋,她有第三条路可走。隆祐太后转过头来看首相朱胜非,这时正要大臣作决定,首相为什么一言不发?
历史证明,这句话有决定xing的作用。赵构的命真的很好,他在南渡之后第一时间把朱胜非提到首相的位置上,原本只是把应急品当过渡品用,却没想到这是他的急救包,没这人,历史绝对会改写。
这时,朱胜非什么话都没说,而是转身走回了宫里。那样子真像是huáng潜善、汪伯彦的接班人,遇见事儿就躲,一句话都不敢说。
他成功地蒙骗了苗、刘叛军,从这时起,他们认定这个人是懦夫、孬种,不必在意。可实际上呢?稍加一句,朱胜非的业余爱好是看小说。当时是宋朝,各种污秽糜烂的明清小说还没问世,能看到的都是唐朝作家写的。
唐代小说写的都是传奇、热血、仇杀、信义,就算是qíng爱,也一定会惊天动地。一个人的脑子里每天装着这些,做出来的事也就可想而知了。
朱胜非悄悄找到赵构,说他刚才跟叛军苗傅的一个心腹王钧甫在聊天,王钧甫说苗、刘二人“忠心有余,学识不足”。
赵构躲在柱子后边,眼神中充满疑惑。
朱胜非很低调地解释,此句可以理解为以后会有转机。
学识不足,是说缺心眼?赵构有点明白了。两人再悄悄聊了一会儿,就下达了一道诏书。赵构全面同意叛军的要求,从即日起,孟太后垂帘听政,皇太子升级当皇帝,他退位,并且立即搬出皇宫,到显宗寺里借宿。凡是叛军点名的太监全都流放,一个不留。
叛军全面接管杭州城,在苗、刘看来,老太婆当权,小孩子上朝,赵构躲进和尚庙里,杭州的治安水平比皇宫差远了,随时都能杀掉他们。至于太监们,一个个被流放出城,又被半路拦截,砍成两段,带回城里示众。
威风凛凛!
之后,苗、刘给自己升官,苗傅做武当军节度使,刘正彦做武成军节度使,再将两个政治友人升为宰相、尚书。还要再gān点什么呢?
两人左思右想,决定给杭州城外的同事们定定xing。韩世忠当御营使司提举;刘光世是世袭大衙内,不必再升;张俊当秦凤路副总管,命他带三百个大兵,即日起程,回西北老家去。
其他人以此为例,不管是升是降,都一律不许靠近杭州。
做完这些,苗傅、刘正彦觉得江山已定,可以安安静静地享受人生了,却不知道自己办了一件最失策的事,错到连补救都来不及了。
他们现在gān的事,可以用一句话概括——挟天子以令诸侯。这句话看着很威风,其实风险很大,很没有必要。当年,曹cao是不得已才这么gān的,因为外边有太多的人能和他平起平坐,甚至地位比他更高。可苗、刘已经控制住皇帝了,那么,他们是应该以皇帝的命令把大臣们收笼在身边,杀掉或控制住好呢?还是将他们扔到外围,给个官职,让其随意发展好呢?
就在这时,有些人已经开始发展了。
的确是发展。苗、刘之变对赵构是一次劫难,对建炎集团是一次洗牌,很多人身败名裂,可另外一些人却因此飞huáng腾达、一步登天。
比如张浚。
这位两年前还只是个边缘京官的小人物,突然之间变成了核心,这是个很怪异的现象。人与人之间的jiāo往有时是没有道理的,要不怎么才能解释,以他微薄的官场资历,没有半点军事生涯的过往,就会有那么多人主动来投奔他呢?
先来的是张俊。
这位老西北军没门第,没关系,到哪儿都有小鞋穿,哪怕是造反派都不待见他。苗、刘对别人,是用官收买,就地发财;对他,居然是带着三百个大兵回西北去。
西北……那边紧挨西夏,又与金国接壤,很快就要出大事了,这是明摆着要他去死。他想不去呢,公文里说得明白,剩下的兵由其他将领拆散了分。这年头,兵权谁不要,实力谁不要,这等于是鼓励张俊的同事们窝里反,bī着张俊走人。
关键时刻,张俊说这事儿很复杂,我带你们去见礼部张侍郎,由他来决断。
52书库推荐浏览: 高天流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