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些年时,他有个妾曾经怀孕,他大喜过望。王氏怒发如狂,立即赶走了这个潜在的敌人,勒令她从此不得再进秦家门,哪儿来滚哪儿去,直至天涯海角大宋帝国的边缘!于是该妾只能大着肚子远行万里去了福建,秦桧yù哭无泪,无可奈何。
此一时彼一时也,几番挣扎,秦桧已经是终身制首相,位极人臣,威压皇帝。某一天,他却悲从心中来。我这一生到底为谁辛苦为谁忙?于是林一飞来到了他的身旁,这样他才觉得生活有了光彩,有了新的动力,足以支撑他更长时间为陛下服务。
上面的三方,秦桧的家族、他老婆的家族、他亲生儿子的家族,是他的不动产。
这些人可以为所yù为,nüè待侵凌长江以南所有的人、物,甚至互相撕咬,都没问题,都由秦桧摆平。而在他们之外,就变成了动产。
也就是说,没有谁是不可以替换的。
先是秦桧的敌人,这些人随时会被剔除,在漫长的岁月里,无论谁冒出来,都只有一个命运——被打倒。他们被贬到天涯海角,或自杀或病死,唯一的反抗方式就是忍着,在不知终点的路上等待不知道会不会出现的阳光。
再就是秦桧的帮手。
秦桧权倾朝野,按说他会不断地壮大自己的队伍,直到放眼望去,全是他的人,这样才是利益的最大化。不,这样想,完全是外行人的臆测。
成功的上位者一定会让手下们变成流水线,谁也别想在某个位置上坐太久。秦桧通常会提拔重点培养的新人先去台谏部门工作,去弹劾执政。
他们两三年间努力完成任务,则会迅速上位变成执政。这让下一批苗子心花怒放,看,为秦首相工作就是有前途。
于是新一代的言官上任,他们去弹劾新一代的执政……这就是秦桧驾驭官场的手段,每两三年换一届言官,去弹劾政要,继而代替政要,再去等待下一届言官的弹劾。如此流水不腐,户枢不蠹,确保秦桧的形象永远高大神圣,不可接近。
当然,这样会导致曾经的亲信心生怨念,比如万俟卨。这人害死岳飞之后,又出使金国,觉得自己从内到外、从本国到邦jiāo都已经完善,可以自立门户了,于是开始拒绝秦桧。那么结果只有一个,他被冷冻了,终秦桧余生,万俟卨绝迹于官场。
还有一些简直是无妄之灾,比如秦桧的同乡巫伋。他先言官再执政,终于熬到了权力的顶峰,终日小心翼翼生怕有半点地方触怒秦桧,却不料百密一疏,居然倒在了聊天上。
某天秦桧心烦,想和人聊点家常,这非家乡人莫属。想秦桧出身边远寒门,沉浮于乱世之中,居然位极人臣,忆忆苦,怀怀旧,是莫大的享受。于是他问,近来家乡怎样,有什么新鲜事吗?
巫伋全身僵硬,迅速计算老秦想听什么、烦的是什么,思来想去,觉得军、政、商、文都敏感,只好把话题放在了神话传奇上。
他说,最近家乡出了个术士,神算惊人,近来有所接触——秦桧突然炸毛,大喝一声:“他是算你什么时候当上首相吧?”
巫伋就此下线……
如此这般,整个宋朝的官场处在,白色恐怖的气氛中。每个人都惶惶不可终日,充分地体验着什么叫活在当下。而这,也导致了赵构的前院失守。
话说中国的皇宫也不外乎就是个店铺,其格局也就是前院办公后院私宅,秦桧这么搞,赵构的办公室是改姓了,至于后院,也不大好说。
秦桧jīng心布置,让赵构在后院深处也能全方位透明。皇帝的后宫生活基本上有两大区域,一个是读书,即经筵;一个是嫔妃,睡觉的地方。宋朝规定,经筵官是独立的,尤其不能由言官兼职。嫔妃更是独立的,不能影响朝局,更不能结jiāo外臣。这些都被秦桧打破了,他把言官派进了赵构的书房里,又帮助吴贵妃当上了皇后,更和赵构的私人医生拉上了关系。
这位医生名叫王继先,负责修复赵构最缺失的那部分功能,其权威xing、隐私xing决定了赵构对他既依赖又敬畏,不敢有半点的违逆。
秦桧、王继先组合,把赵构吃得死死的,让他在宫里宫外找不到哪怕一点点的藏身之处。当他意识到这一点之后,他敏感到动不动就杀人的安全心理陡然爆发,觉得自己的生命已经cao纵于别人手中!一点都不夸张,秦桧终结了他的政治生命,王继先掌握着他的个人生死——长此以往,何以安身?
从此之后,赵构在裤腿里藏了一把匕首,理智告诉他,这不会有很大的用处,可是他需要。在幽深的皇宫深处,他一个人孤零零地生存着,这把短刀是他唯一能百分之百相信的防身工具。
除这把短刀之外,赵构看什么都心里发寒,环顾周围,他盯住了长久以来的看门大保镖禁军统领杨沂中——他,可靠吗?
难说啊!
某天他随意地挑起话题,回忆起两人之间长达二十多年的往事。想当年小杨保着他从开封逃过长江,一直都是他最贴心、最信任的人。
“小杨,我给你改个名吧!叫杨存中,好吗?要心里永远记得皇上最重要,要保住啊!”说话时赵构的心qíng比逃过长江时还要悲伤,杨沂中是他能活下去的最低保障!
还好,杨沂中还是忠诚的。
杨沂中改名,是赵构在绍兴议和、杀岳飞之后的十五年里仅有的两次反抗行为中的一次。通过这事,赵构希望外界知道他手里还有一些军权。而另外的那次,也就是一个笑话了。
那是关于科考的。
秦桧的子孙们出生即有官职,可这不够,秦家人要的是名利双收,眼放着状元的荣名,怎能便宜他人?秦家从长子秦熺开始参加科考,每次参与都让主考官们欢天喜地,这是他们接近首相的大好机会。
于是秦熺成了状元,长孙秦埙也是状元,在他们的后面,更有一大堆的秦氏子弟榜上有名。这在当时激起了全国xing的庆祝làngcháo,无数人称赞秦氏诗书传家,是有宋以来第一簪缨世族。
赵构看不下去了,状元虽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职称,但是轰动效应无与伦比,连年这么整,简直比秦桧独相还特例,实在是太乍眼了。
赵构把秦家的状元都往下挪了一名,状元改榜眼,美其名曰这是在显示皇权至高无上,可以随意决定任何人的功名利禄,哪怕是秦首相的子孙也不例外。
这就是赵构在长达十五年的时间里唯一一次正面反抗行为。
综上所述,秦桧已经垄断了南宋帝国的军、政两项,后面是他的财。在这一点上,秦桧应该是很不好意思炫耀,因为实在没法做到独占。
说实话,秦桧已经尽力了,可宋朝以钱财立国,哪怕只余残山剩水半壁之江山,所产出的财富仍然是其他王朝可望而不可即的。秦桧哪怕不管国计民生,尽一切手段折腾,还是没法捞尽做绝。
国财即赋税,秦桧敛财自然是先从赋税下手。
从绍兴十一年(公元1141年)至二十五年(公元1155年),南宋共十五年不动刀兵,按说少了这块最大的国务支出,民间应该很轻松才对。事实却恰恰相反,秦桧密令南宋各路官吏悄悄地把各项赋税提升七八成,这样一来,每年从民间夺来的钱财比战时只多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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