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宋的岁币。
自从蒙古、金开战以来,南宋有好多年没给岁币了,加在一起,已经是个很大的数字。女真人看着账面,眼睛里泛出来数不清的金星,钱——一个超级qiáng大的逻辑生成了,蒙古人在北方给金国造成了巨大的损失,金国完全可以在南方,从南宋的身上找回来!
以这个名义,向南宋开战。
金兴定元年(公元1217年),战争同时在两淮、京湖、川陕三条战线上打响。金国作了充分的准备,除了声势浩大兵力众多之外,还难得地暂时原谅了西夏,宣布两国结束敌对,转入战略防御。这让天才的搅屎棍夏神宗得到了喘息之机,为以后的激qíng演出埋下伏笔。
长江南北,宋、金两国一边cao家伙走向战场准备砍人,一边在国内展开空前激烈的辩论,开战是对的吗,是对的吗,真的对吗?战争开始了。
争论仍然继续。
金国国内有两种声音,像之前是否迁都一样,双方水火不容。一方提议停战,尽一切努力向南宋微笑,博取好感,赢得信任,争取双方联手对抗蒙古。这才是生存之道,才是当下最重要的;另一方嗤之以鼻,回敬四个字——白日做梦。
宋、金世仇,比当年的辽、金世仇都深。当年辽国只是每年收几斤东珠,分季节白吃白住白睡而已,比起金国侵其土灭其国掳其族rǔ其皇奴其后,并且每年收海量保护费怎样?完全是不死不休的死仇,还想着联手!小心宋、蒙联手,一起做掉金国!
何况远水不解近渴,当下最重要的是钱,是被压缩了一半的生存空间,这些只能向南宋掠夺,还必须快,趁着军力仍在、大国威严未散时动手才有胜算。
吵来吵去,没有定论。金国皇帝,号称呆中之呆的金宣宗像长年静坐似的,面无表qíng,一言不发。说话的是金国权臣术虎高琪。
这是一个权臣的时代,北边的权臣术虎高琪说,开战!南边的权臣史弥远说,应战!于是两国全身心地投入到战争之中。
这场战争打了近五年之久。也就是说,站在历史的大天空上,你会发现成吉思汗远征西域,蒙古军力空虚,在这极其难得的重要时刻,金、西夏、南宋,不仅没有联手互保,以求生存,反而进一步自相残杀,争先恐后地帮蒙古人挖坑,再自动跳进去。
似乎除了蒙古人以外,其他种族都已经疯了。疯到了极致,除了灭亡以外,还有别的路好走吗?当然从逻辑上讲,这一切正好可以顺利推导后来历史的走向。
如果真这么想,就犯了研究历史时经常会犯的“理智冷漠罪”。
每个年代能攀至人世顶峰书写历史的人,就算不是人中之杰,也都各有长处,怎么会蠢到自取灭亡。比如上面所说的金国开战派,诚然宋、金联手,生存概率大增,可有实际意义吗?宋、金可能联手吗?!再比如南宋,站在本国的立场上,根本找不出之前的国政方针有什么问题。
北方大乱,蛮夷互斩,那就杀好了,打得越狠死得越多越好。要是长江以北全部死光光,大宋疆土自然光复,就实在太理想了。
难道要为他们调解,促进世界和平吗?还是在一片混乱中,选一个临时的盟友,把自己扔进血腥动乱里去?
这才是真正的脑残。
所以说,历史是不能理智冷漠的。它是人书写的,是人就有感qíng,就有主观能动意识,就会受各方面的引诱制约,根本没法做到真正的冷静、理智,完全从利益角度出发。哪怕他们本身就是智者。
每个人都只是在cháo流里沉浮,在大海的làng涛中躲避大鱼,猎杀小鱼,去尽力地生存,能依凭的,根本不是什么才智或者勇力。
而是命运,或者说是运气。
能理解这一点,才能公正地看待后面发生的历史。反之,难免会一边看一边鄙夷地冷笑,把一连串的不得已,解读成种族群体jīng神分裂大发作。
一场战争打了接近五年,光是时间就说明问题了。五年之久,爱qíng长跑都会脱力,何况举国征伐,每天金山银海地扔军费。
旷日持久地打,波澜只起过两次。一次是刚开战时,金军突然进攻,南宋措手不及,在三条战线上都吃了小亏,旋即全力反攻,战局爆出了火花。
其中最炫目耀眼的一朵姓孟,名叫孟珙。
孟珙,字璞玉,随州枣阳人。生于公元1195年,他的曾祖孟安、祖父孟林都是岳飞的部将,父亲孟宗政在开禧北伐时崭露头角,到孟珙这一代已经四世从军,是南宋的将门世家。
这场战争爆发时,孟珙二十二岁,随父镇守京湖重镇襄阳。
他有谋,事先料定金军必定先攻襄阳的子城樊城,建议父亲事先渡过济河埋伏。果然金军来犯,孟宗政趁其渡河未半时出击,大获全胜,斩首过半数。他有勇,父子同陷敌阵,万马冲突中他发现重围中有个人白袍白马,便大叫:“此吾父也!”跃马入阵,救父出险。
两年之后,二十万金军bī近襄阳,孟珙独立城头引弓毙敌,箭无虚发,成为一时盛誉。这在当时已经很轰动了,但没有人能预料到孟珙会成长到什么地步。
历史给出了答案,在某些层面上分析,他堪与岳飞比肩!
战争不久就陷入了泥潭,输赢难分,南宋、金两国都苦不堪言,更没法收手。试想南宋求和,地位更加低落,金国割地赔款的勒索答应还是不答应?金国更难,想打胜是千难万难,想罢手……除海量的军费开支打了水漂之外,国际地位比南宋还要尴尬。不仅在蒙古人那儿灰头土脸,连传统软蛋南宋都没法收拾了。
思前想后,唯有硬到底。金兴定四年(公元1220年),金国趁着战场小占上风,派出使臣,试图bī迫南宋议和纳币。南宋憋了一肚子火,躺倒都中枪就够衰的了,居然还要认错赔钱?!一怒之下,gān脆拒绝金使入境。这下把金国bī上了绝路,它只有忍住了心慌,把战争进行到底。
金国派出名将仆散安贞为全军统帅,正式下诏伐宋。注意,战争打了好几年了,居然才正式“开始”。金军分成三路:一路攻huáng州、麻城;一路犯和州;一路出盱眙,破全椒、来安,攻克天长、六合,前锋游骑直抵长江防线的滩头阵地采石矶。
兵锋锐利,建康府震动,临安府动dàng。
金国能突然发力,全是仆散安贞个人的能量。他家三世名将,祖父仆散忠义、父亲仆散揆,都是当时女真军人的核心人物。轮到他,不仅在战场上战力惊人,在政治上也非常成熟。他深深地知道金国是没法和南宋彻底分输赢的,所以万事都留了一手。
比如不轻易发动渡江战役,去威胁南宋的底线:不杀俘虏,尤其是在俘虏中发现有南宋皇室成员的话,他都严密保护,送到后方给金国朝廷。
这一举动,放在任何一个时代里,哪怕是宋朝,都会博得君主的欢心,这样的枪才真正地握在了朝廷手里,多好的同志啊。
该死的是,问题就出在这上面了。
金国的重要衙门尚书省不知哪根筋拧了,成心找仆散安贞的毛病,弹劾他通敌谋反。消息传出,仆散安贞没当回事,大兵们也一通哄笑,尚书省这群白痴,什么都敢说……可紧接着金宣宗说话了:“前日之俘,随时诛戮,独于宋族,曲活全门。”这的确是通敌谋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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