仆散安贞就这样被赐死了。
长江南北大兵们的下巴掉满地,兵当到岳飞那样不听话是谋反,当到仆散安贞这样听话也是谋反,这个职业的风险实在太大了。
仆散安贞是当时金军唯一的将才。此人一死,战争立即崩盘。历时五年的找钱之战结束了,发起方事后盘点,发现不仅没按计划在南宋身上占到便宜,反而军费开支庞大耗尽了国库,连军队本身都“兵马折损,十不存一”。
实在是亏大了。
并且与南宋的仇恨变本加厉,为不久的将来蒙古、南宋联手灭金埋下了伏笔。
战争结束,金、南宋yù哭无泪,或主动或被动或脑残或不得已,反正是国力大伤,军力大损。可国防还不能扔下,甚至必须更qiáng才行。
于是,它们不约而同地把眼光投向了同一xing质的武装——义军。
其时天下大乱,国已不国,除了南宋一直稳定在长江以南之外,北方的百姓根本无所适从。国境线随时在变动,政府不知什么时候就会换人,剃光头留辫子的跑了,戴毡帽穿皮袍的来了,搞得他们朝不保夕心惊ròu跳。
想活下去只有一个办法:拿起刀枪,结社自保。
越是艰险苦困中成长起来的力量越是qiáng大。他们虽说是民间的,可历史证明,糙根永远是最优秀的,他们迅速地壮大起来,形成一股股可怕的力量,让蒙古、金、南宋都争先恐后地扑过去示好。
封官许愿,博取欢心,让义军们看到利益,才能为其所用。
老实说,金、南宋两国在这件事qíng上落后太多了,蒙古人已经早在几年前西征大军刚出发时就开始cao作了。蒙古史上最杰出的将才木华黎只有一万五千人的嫡系,现在bī迫他必须早下手,联合一切可能的势力对付尚有半壁江山的女真人。
木华黎有天然的优势,义军绝大部分都是汉人,与金国有百年不解之死仇。蒙古人兴起,是威胁更是机遇。面对木华黎的招降,很多人动心了。早期的最典型人物是青乐社首领史秉直。
蒙古人是慷慨的,他们的招降有两大原则:第一,如果是有官职的,比如金国的官员、将领,在金国时是什么衔到蒙古仍然是;第二,只要有实力,哪怕是白身人,也会重封厚赏。史秉直投降,木华黎隆重对待,他本人天赋有限,他儿子史天倪非同凡响,木华黎直接封其为万户长。
史万户旋即率领其私家部下与蒙古军合力攻破金辽西重镇北京大定府(今辽宁宁城西南),之后史家军又攻灭大定府以南的各地义军,整合成了一支更大的部队。
这让木华黎更加另眼相看,他给了史家人一个极其重要的机会,命令史家军与中都的蒙古jīng锐会合,一起攻打河间府、大名府、沧州、深州等河北、山东的大州郡。史家人乘势而起,成为蒙古体系中的汉姓名臣。
蒙系汉姓,起始史、张。史家的发达一帆风顺,张家人就要波折些,因为他们最初只是部下,并且最早投靠的是金国。
张柔,字德刚,生于公元1190年,易州定兴(今河北保定定兴)人,世代务农。他工骑she,尚气节,喜游侠,从小就不安分。这在乱世中是非常优秀的xing格。当河北义军蜂拥而起时,他投奔的是最大的一支——河北义军,其队长是苗道润。
苗道润经过缜密分析,觉得还是投靠金国薪水更高,于是这支义军助金抗蒙。义军的实力在战场上得到了印证,面对金军无法战胜的蒙古人,苗道润的义军连战连捷,一口气收复了金国五十多座城池。苗道润本人因功被金国封为中都留守兼经略使。
相当于把河北全境都封给他了,并且肩负起收复金国故都的重任。
中国自古以来就有一条真理,“不当胡子不当官”。说的就是在乱世中,敢造反的就有机会走上国家政府的高层。苗道润成功了,可又迅速衰败。他被副手刺杀,对方取而代之。这样的内讧金国当然不管,也没法管,于是内讧在继续。
张柔的机会来了。
张柔为苗道润复仇成功,顺势成为老大,接着继续向蒙古人进攻,争取更大的业绩。只是经过了内耗,义军的实力迅速滑坡,他被蒙古军击败俘虏。张柔立即投降,第一时间转身攻打金国,他的地位在蒙古军中得到保障。他的一生始终在升官发财,无论是为蒙古人杀女真人,还是为蒙古人杀汉人,都gān得兢兢业业、兴致勃勃。
他和史秉直有个共同特点,那就是儿子比老子qiáng。他的儿子比史万户还要业绩彪炳,在史书上留下了永恒的印迹。
他的儿子名叫张弘范。
金国在南方捞钱运动中损失惨重,在北方圈人运动中也大幅度落后,这让金廷方寸大乱。混乱中,金宣宗的谋臣们给他想了个在当时号称切合实际、一劳永逸的好办法——封建河朔。
河朔,泛指huáng河以北;封建,所谓“封土地,建诸侯”。金廷决定封建河朔,指的是借助实际上已经裂土拥兵的huáng河以北的义军,或者规范化称之为“地主武装”的汉人首领来为金国服务,保守国土。
代价是承认这些汉人拥有辖区内绝对的军、政、财大权,即所谓藩镇。
具体落实到了山东、河北、山西一带的九个势力最大的义军头目身上,他们一律被封为“公”。名单如下:
王福,原任沧州经略使、权元帅右都监,封沧海公,势力范围清州(今河北青县)、沧州(今属河北)、景州(今河北东光)一带。
移剌众家奴,原任河问路招抚使、权元帅右都监,封河间公,赐姓完颜。辖区在献州(今河北献县)、蠡州(今河北蠡县)、安州(今河北安新南)、深州(今河北深县南)、河间府(今河北河间)一带。
武仙,原任真定经略使兼知真定府事,权元帅右都监,封恒山公。主管中山府(今河北定县)、真定府(今河北正定)、沃州(今河北赵县)、冀州(今河北冀县)、威州(今河北井陉)、平定州(今山西平定)一带。
还有六位,就不一一列举了,大家的履历差不多,地盘差不多,封建前后的头衔差不多,唯一能区别的只有各自的下场。
这些人有的一直稳定地为金国服务,跟蒙古人死磕到底,如移剌众家奴、张开;有的真的磕到死了,被蒙古人击败杀掉,如靖安民、燕宁;有的投降了蒙古,不过这些人反被蒙古人杀掉,如张甫、胡天作;有的没顶住,先投降了蒙古,找机会又回归金国,如武仙;有打着打着找不着人,成失踪人口的,如郭文振;还有看风向不好,gān脆不在蒙古、金之间玩儿了,去南宋也没门路走,一时qíng急,投降了真正的义军大佬——红袄军的,如王福。
综上所述,这九位“公”都是些过渡xing产品,在历史的长河里连朵小làng花都不算,本不应该成为一种现象来着重解读。可是,他们代表了一个时代的开始。
金廷封建河朔之举意味着对huáng河以北的区域彻底失去了控制,藩镇林立,它连名义上的统治都做不到了。尤为失策的是,这一举动,与蒙古军队招揽汉人武装有着本质的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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