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煜哭得浑身无力,他看到眼前的心电图成了一条直线。他想起很多投资杂志写僵尸股时很喜欢用的一个词——dead-flat(死亡心电图),他现在极其痛恨这个词。
他静静地望着父亲异常苍白的脸,感到直面一个人心跳停止是如此的痛苦。
他更没想到的是接下来的那些事。
在唐子风自杀的第二天傍晚,20多位苹果信托计划的真实受益人,乘坐班机,从全球各地飞往佑海。
他们在最快的时间里,神秘地拿走了属于自己的份额。
彼时,市场上正在猜测,泰达系事业将传到这个家族谁的手中。
市场上曾传过由杨茗负责,因为她现在是泰达集团的副总裁,但在唐煜回来之后,焦点又聚在唐煜身上。
唐煜遇到的第一件棘手的事是,这个苹果信托计划中有1500万股浦兴银行的股票,泰达信托获得的合法性,遭到了质疑。
打官司的是熊峰。
毕竟,当初熊峰掌握的1500万股,两年后,总价值变成了七八个亿,因为原本3.55元的法人股,一下子成了55元至58元每股。
在熊峰看来,这交易完全不符合“低于1%的社会法人股一律不办理过户”的规定。然而,在内外部人士的联手运作下,股权过户顺利完成了。
熊峰得到唐子风死讯后,更加不依不饶。
唐煜知道,家族里总有人能摆平这类棘手的案子。他通过这个案子,看到了一些内部资料,苹果信托计划中的所有份额都在2008年股指接近全年最高峰时抛了。
这些与苹果信托解除合同关系的投资者,都清除了自己的痕迹。
唐煜也不知道这些人是谁。
他只看到其中一个没有抛的,是邵冲的一个同门师兄——贾波。他正好因为其他的经济事件被正式逮捕,距离放出还有一年。因为他后来又担任过一段时间的上市公司并购重组审核委员会委员,据媒体说,他为泰达证券借壳上市提供帮助,对泰达系其他上市公司也给予了援手。消息称,2006年2月,唐子风让唐焕转交给贾波15万元本金,并将相应资金交给泰达信托股东。贾波以家中保姆名义,签订资金委托协议。
杨茗先代持13.5万份苹果信托计划,两年后,她于2008年3月,将本金及收益共615万元转入贾波妻子银行账户。
这起无本买卖,即便计算本金,信托计划的收益率也高达40倍。
有消息称,这个贾波得到的份额不过是整个盘子的1%,他仅为隐身的受让人之一。
唐煜在一张白纸上画了一棵树,又在树上画满了果子。
杨茗看到后问他是什么,唐煜笑了一下说:“我们种下了一棵毒树,现在长出的都是毒果子。”
杨茗毕竟是见过世面的女人:“这还不算最悲惨的,我们最大的一块资产被吃掉了。明天,我们就要把泰达证券实际控制权交出去了。”
“交给谁?”
“袁得鱼!”
唐煜点点头,他沉痛地闭上眼睛,心想父亲肯定很伤心,这是他奋斗了一辈子的事业,他仿佛能理解父亲为何那么冲动了……
唐煜手中的是父亲自杀前写的信,上面是这么写的:“由于长期的工作压力,近年来我的强迫症愈发严重。强迫性的动作、强迫性的思维如影随形,几乎时时刻刻困扰着我。长此以往,这会拖累我的亲人,我的家庭会不堪重负。我决心把大家都解脱出来,把我也解脱出来。这的确是弱者的表现,但我希望我的亲人能理解我,谅解我的软弱。我对不起我的儿子、我的家庭,但我确实无法忍受病痛了,原谅我,我深感抱歉。”
警方鉴定是“受迫自杀”。
唐煜无法接受这个现实,抱着父亲与自己两个哥哥的合照痛哭流涕。
五
泰达证券大门前,袁得鱼从杨茗手中接过钥匙。
站在一旁的唐煜把牙齿咬得咯咯直响,他大吼道:“有我唐煜的地方,就没有你袁得鱼!有种我们未来在华尔街一决胜负!”
“我的爸爸早就死了,他只陪了我17年。”袁得鱼冷冷地说。
“我恨你,袁得鱼!”唐煜叫嚣着,“如果不是你,我爸爸不会这样!因为你夺走了他所有的寄托,所有的!你没资格进这扇门,这是我们家打下的江山!”
门卫把他拦在外面,嘴里唱着“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的小曲儿。
袁得鱼走近泰达证券的铜门,望了一眼灰蒙蒙的小白楼,这一望意味深长。
这就是命运,仿佛一个轮回。
他掏出钥匙,咔嗒一声,锁打开了,还是那个有点儿笨重的声音。
他用一只手推开铜门,已经不再是记忆中的沉重了。
这是他时隔10年再次成为这栋小白楼的主人。
尽管小白楼在金融圈的象征性已经过去了,越来越多的年轻人不再将小白楼与“证券教父”这类江湖味的名词挂钩,取而代之的是东江对岸的金家嘴金融城,若在洋滩隔岸相望——那里一栋栋摩天大厦拔地而起,夜晚灯火通明,让人想起金钱永不沉睡的华尔街,吹来的风里也依稀闻得到钞票的气味。
然而,小白楼在很多人心中,依旧是一种遥不可及的梦想。就好像东江两岸,一对比就会发现,万国建筑的一边,才是真正的、永恒的、无可替代的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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