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梦境开始比现实还要真实。爸爸正温柔地冲他笑着,突然就直挺挺地坠入铁轨,而火车正好呼啸而过,轰隆直响,卷起一阵狂风。铁轨下方,也不再是石块与枕木,而是一道沟壑,像是一个深不见底的洞穴,从底下冒出“飕飕”的冷风,像要把人吸进去。他看到一块块肉体朝他奔涌而来,形状与白天自己见过的一样,被切断的,沾满血的,一截一截的……
火车不知怎的又掉过头来,对袁得鱼开了过来。袁得鱼毫无畏惧地冲上前去,他感到晕眩,周遭场景开始变得不真实……他咳嗽着醒来,浑身发抖,真切地认识到,父亲已经被强大的“火车黑洞”带走了。
5月29日,震彻资本市场的帝王医药事件,伴随着袁观潮的死亡,被烙下了一个永久悲情的印记。
接下来的几天,黑云压城,大雨不绝。
三
袁观潮的死亡,轰动了整个佑海滩,他似乎直接成为帝王医药股价操纵案的罪人。袁得鱼也一下子变得一无所有,但是他没有觉得自己有多么可怜,只是从报纸上学会了一个比倾家荡产更悲惨的词语——家毁人亡。
葬礼前的一个深夜,袁得鱼接到一个电话。
打电话的人是事故那天,那个被袁得鱼一拳打在脸上的法医。
法医在电话里幽幽的声音使袁得鱼听得有些毛骨悚然,因为他的声音像是一直在发抖,仿佛在害怕什么东西。
他们约在安中寺旁胶州路与愚园路拐角的一个小咖啡馆,这家店生意并不是很好,晚上9点多,只有三两个年轻人坐在里面,或许这也是法医到这里的原因。
法医从黑色的公文包里拿出一个透明的塑料袋,里面装着一块手表、一枚戒指和几张纸币,塑料袋上有些明显的血迹。
袁得鱼诧异地接过来,没错,这些物品都是他爸爸的。
“我并不是要把这些都给你,你试着把手表后盖打开……”法医提醒他,玻璃镜片后面的眼睛存有几分善意。
袁得鱼发现,手表后盖仿佛是双层的,他将外面的盖子使劲掰开,从里面掉落出一张叠得很小的纸。
袁得鱼诧异地望着法医,法医点点头。“大概出于职业习惯,我发现了这些,我又想起最近报纸上的几件事,觉得一定得告诉你。你不用担心我的动机,因为曾经我也是受害者,不然,我也不会选择做这行……”法医说的时候,眼睛发亮,“这些东西,警方会通过合法的形式交到你手上。不过,我担心流程一多,你就不一定能发现手表的秘密。我是说,这个秘密不知道在哪个环节就会被消化掉了。”
“谢谢你!”袁得鱼真诚地说,然后把其余的东西还到法医手里,“对不起,上次……”
“祝你好运!”法医没说什么,起身离开,很快就消失在夜色之中。
袁得鱼拿着这个折叠起来的大拇指指甲盖大小的纸,回想起这几天回家的时候,家里好像有被人翻过的痕迹。
因为并没有丢什么,袁得鱼也没有太在意,再说,这个家过不了几天,就不再属于自己了,他还以为是用人们在分享最后的“剩宴”,现在想来,或许没那么简单。
回到家里,他打开最亮的灯,然后把纸小心翼翼地展开。
这是一张交割单。也许曾经被放到过口袋中,纸面上也并不整洁,看起来灰蒙蒙的,不过打印出来的交割记录清晰可见。
如果每个人一生中都会遇到一只蝴蝶,一只引起蝴蝶效应的蝴蝶,那么,从这一刻起,袁得鱼的蝴蝶就是这张交割单。在袁得鱼拿到这张交割单时,未来如同生命程式的参数,在他拿到之后就飞转改变了……只是那时候,他还没有意识到,这张单薄的纸从此会改变他的命运。
他拿起交割单看起来,这张交割单仿佛指明了一个与外界了解的截然不同的真相,让袁得鱼心惊肉跳。
四
三年前的那个夏天。
1992年8月初,佑海洋白渡桥边,矗立着一栋英国新古典主义风格的建筑,旁边竖着一块木头招牌,白底红字写着“浦江饭店”四个字。
一个婀娜多姿的女子穿过幽深的走廊,高跟鞋踏在木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她敲开了总经理办公室的门——那是一道装有铜把手的紫檀木大门。
这是唐子风的办公室,敲门的是他的秘书。窗户那儿是个大转角,正好对着太阳光映照下的东江。
桌上摆了几个铜色的相框,有一张是三个男孩的合影,最大的约20岁,最小的像是个初中生,高矮差异显著。
他拿起一个相框,里面的男孩是合影三人中最矮的那个,也是他最喜欢的儿子——小儿子唐煜。照片中,这个男孩将一件黄色外套系在腰上,双手自信地叉着腰,脖子上挂满了奖牌。唐子风很自豪,这个小儿子被送到美国读书,很快拿了不少奖。
不过,他的兴趣仿佛不在于此,他拿起一沓厚厚的文件,上面写着几个大字——“帝王医药招股说明书”,翻了一下,不自觉地兴奋起来。
这时,他接到一个电话,几乎是不假思索地说道:“继续买。”
“唐总,袁先生来了!”推门进来的女秘书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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