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禧全传_高阳【6部完结】(56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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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爷,”孙毓汶低声说道:“办不办,王爷在心里拿主意,眼前先不必说破,尽管照合肥的意思降旨。横竖这又不是三天两天便得见分晓的事,且等崧镇青跟陈隽丞复奏了再说。”

  这是指漕运总督崧骏跟山东巡抚陈士杰。修造铁路事关南漕,地在山东,当然要征询他们的意见,如果他们的复奏,认为窒碍难行,将来就可以搪塞李鸿章。倘或复奏赞成,也不妨示意言路上折反对。总之要打消此事的手段多得很,眼前能保住李鸿章的面子,不教他怀怨于朝廷,便是上策。

  “你的话不错。一准照此而行!”醇王欣然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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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慈禧之四

  六四

  果然,第二天慈禧太后召见醇王,面谕铁路停办。醇王亦宛转上言,代为乞恩,保全老臣的体面。慈禧太后本有向李鸿章示惠之意,自然乐从。

  因此,尽管有人颂扬皇太后圣明,面谕醇王停办铁路,李鸿章由于军机否认此说,所以照常备妥图说,送请军机处呈递御前。接着便发了廷寄,说李鸿章建议“试办阿城至临清铁路为南北大道枢纽,阿城临清二处,各造仓廒数所,以备储米候运等语,所陈系为运粮起见,不无可采。”以下就用孙毓汶的见解,近黄河一带的铁路,是否会被大水冲刷,不可不预为筹计,责成崧骏、陈士杰及河道总督成孚,派人详细勘查,据实复奏。最后特别告诫:

  “其建设仓康及转运应办事宜,着按照所陈各节,悉心会商,妥为筹议,一并迅速奏闻。”

  这道上谕还算切实,李鸿章相当满意。复奏如何,自然影响成败,而陈士杰虽不和睦,所好的是掌握关键的崧骏,未调漕督以前是直隶藩司,平日书信往来,称之为“弟”,是这样不同泛泛的关系,李鸿章便有把握,崧骏一定会附和其议,力赞其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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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一天还有一道紧要上谕,就是设立海军衙门,为预先所计议的,特派醇王总理海军事务,“所有沿海水师,悉归节制调遣”。

  在醇王总理之下,有两会办、两帮办,满汉各半。会办是奕劻与李鸿章,帮办是正行旗汉军都统善庆与还在伦敦、尚未交卸出使大臣职务的兵部右侍郎曾纪泽。懿旨中又特别宣示:北洋精练海军一支,着李鸿章专司其事。

  上谕一下,李鸿章第一件事是呈递谢恩折子,同时也要预备召见。这就必得跟醇王先见一次面,估量慈禧太后可能会问到的话,商量应该如何回答。那知他未到适园,醇王先就送了信来,说这天上午,慈禧太后召见军机,曾提到驻德使馆有人来信,指控李凤苞订船的弊端,迫不得已,只有由总理衙门将王咏霓的来信,送交军机呈递。同时又面奉懿旨:

  下一天召见李鸿章。

  接到这个信息,李鸿章暗暗心惊。不想小小刑部主事的一封私函,竟会上达天听,倘或因此惹起风波,阴沟里翻了船,才是丢人的大笑话。

  所幸的是,王咏霓的原信,张荫桓已觅来一个抄本,找出来细细参详,还有可以辩解之处,比较放心了。不过为了表示问心无愧,要出以泰然,醇王那里,反倒不便再去,免得他疑心自己为此事去探听口气。因而只写了一封回信,提到李凤苞之事,说他亦非常诧异,如果真有弊端,李凤苞就是辜恩溺职,应该严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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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宫里,才知道内奏事处已传懿旨:李鸿章与醇王一起召见。两人匆匆见面,谈不到几句话,已经“叫起”了。

  进殿先看慈禧太后的脸色,黄纱屏掩映之下,不甚分明,只听得慈禧太后微微咳嗽,声音发哑而低,李鸿章凝神静听,连大气都不敢喘,真有屏营战兢之感。

  “办海军是一件大事。”慈禧太后闲闲发端:“史书上说的‘楼船’,那能跟现在的铁甲船比?将来等船从外洋到了,你们都该上去看一看才好。”

  “是!”醇王答说:“船一到,臣就会同李鸿章去看。”

  “这倒也不必忙在一时,总先要操演纯熟了,才有个看头。

  这三条铁甲船,派谁管带?”

  这下该李鸿章回答了:“原有副将刘步蟾他们二十多个人,派到德国,一面照料造船工程,一面学习驾驶、修理。这一次帮同德国兵弁,驾驶回国,等他们到了大沽口,臣要详细考查,再禀知醇亲王,请旨派定管带。”

  “德国兵弁把船开到,自然要回国。咱们自己的人,接得下来,接不下来呢?”

  “一时自然接不下。臣跟醇亲王已经商量过,酌留德国兵弁三两年,把他们的本事都学会了,再送他们回国。”

  “可以。”慈禧太后拈起御案上的一封信,扬了一下:“有人说,镇远的工料不及定远,造价反而贵了。这是怎么说?”

  “镇远铁甲厚薄,一切布置,都跟定远一样,不同的是,定远水线之下,都是钢面铁甲,镇远的水线之下,参用铁甲。这因为当时外洋钢价,突然大涨,不能不变通办理。当时奏明有案的。”

  “济远呢?”慈禧太后将信往外一移,“这个王咏霓来的信,你们看看!”

  于是醇王先看,看完不作声,将信随手递给李鸿章,他假意看了一遍,恭恭敬敬地将原信缴呈御案,方始不慌不忙地分辩。

  “王咏霓是亲眼目睹,臣还没有见过济远,不知道王咏霓的话,说得对不对?不过,他说济远不能跟定远、镇远一起回国,似乎言过其实,如今济远已经跟定远、镇远一起东来了。”

  “我也觉得他的话,不免过分,可是也有说得有理的。”

  “是!”李鸿章答道:“济远是一条快船,当时是仿英国的新样子定造的,因为是头一回,有些地方不大合适,臣亦早已写信给曾纪泽,托他跟许景澄商量,新订的两条船,尽力修改图样。总之,好的地方,务必留着,不好的地方,务必改掉。”

  “原该如此。不过,如今既有这么许多毛病,只怕枝枝节节地改也改不好。七爷,你看,是不是打个电报给他们,那两条新船先缓一缓,等事情水落石出了以后再说?”

  “这,”醇王转脸,低声问道:“少荃你看呢?”

  李鸿章想说:“两条新船已经跟人家订了建造合同,付过定洋。如果缓造,要赔补人家的损失,太不合算。”这几句话已到口边,发觉不妥,就不肯出口了。

  “皇太后圣明,理当遵谕办理。”

  “那就这样办了。”醇王答说,“臣回头就发电。”

  “李凤苞这个人,”慈禧太后看着李鸿章问,“他是什么出身?”

  “他是江苏崇明的生员……”

  李鸿章奏报李凤苞的简历:此人精于历算测绘之学,为以前的江苏巡抚丁日昌所赏识,替他捐了个道员,派在江南制造局当差。曾主办吴淞炮台,绘制地球全图,还译过许多声光化电之书,在洋务方面颇有劳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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