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禧全传_高阳【6部完结】(69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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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好!”慈禧太后很欣赏赵舒翘的精明强干,而且他兼管顺天府尹,责无旁贷,便即说道:“赵舒翘,你辛苦一趟。”

  “是!”赵舒翘欣然领旨。

  “快去快回,务必仔细看明白。”

  “是!”赵舒翘答说,“臣回头一下去就跟何乃莹接头,赶得及的话,今天就出京。”

  “使馆、教堂应该保护。”慈禧太后问道,“听说各国使馆自己要派兵来!这件事,荣禄你看该怎么办?”

  “如果人数不多,许他亦不妨。”荣禄答说,“这件事该问一问庆亲王。”

  “庆王已经有折片了,跟你的话一样,说是只有三百洋兵,就让他们进京也不妨。”慈禧太后又说,“这样也好。既然他们自己派了兵保护,万一出什么乱子,也不能全怪咱们。”

  慈禧太后竟是这样的意思,无形中便等于鼓励义和团向使馆挑衅,荣禄觉得不妥,不过不必争,太后既有“使馆、教堂应该保护”的话,只遵旨而行,多派兵保护好了。

  于是,等一退了下来,荣禄立刻调兵遣将,先派兵两营驻海淀保护颐和园,又电饬聂士成调派得力队伍,保护芦保及津芦两条铁路,特别指令:“若有乱民闹事,立即围剿,格杀不论。”然后通知步军统领崇礼,多派兵丁在东交民巷使馆区,昼夜巡逻,严密防守。这样部署粗定,派人拿了名片,请赵舒翘来吃晚饭。

  赵舒翘为刚毅所识拔,与荣禄不甚接近,忽蒙宠召,惊喜交集。喜的是荣禄此举,大有看重之意,惊的是刚毅气量狭隘,得知此事,必然心生猜忌,以后怕有麻烦。考虑了一会,决定先去看了刚毅再说。

  “你去!”刚毅答说,“听他说点儿什么。”

  “是!”赵舒翘驯顺地说,“由他那里出来,我再来见中堂。”

  “不必了!”刚毅很体恤地,“你明天一早要动身,早点回家休息。你只记住,义和团的民心可用,千万不能泄他们的气。荣仲华首鼠两端,你别信他的话。”

  “是了!我记着中堂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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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慈禧之五:胭脂井

  八十

  “展如!”荣禄从容问道,“你可知道,上头为什么特意派你去?”

  “圣意难测,请中堂指点。”

  “皇太后最好强,总以英法联军内犯,烧圆明园是奇耻大辱。然而报仇雪耻,谈何容易?象如今的搞法,只有自召其祸。皇太后也知道义和团不大靠得住,而且,很讨厌义和团……”

  “噢!”赵舒翘不觉失声打断了主人的话。

  “你不信是不是?展如,我说件事你听,真假你去打听,我决不骗你。”

  据荣禄说,义和团的那套花样,已经由端王带到宫里去了。好些太监在偷偷演练。有一次大阿哥扮成“二师兄”的装束,头扎红巾,腰系红带,穿一件上绣离卦的坎肩,手持钢叉与小太监学戏台上的“开打”。正玩得热闹的当儿,为慈禧太后所见,勃然大怒,当时便骂了一顿。

  “不但臭骂了一顿,还罚大阿哥跪了一支香。这还不算,连徐荫老都大倒其霉,特意叫到园子里,狠说了一顿,荫老这个钉子碰得可够瞧的了。”

  “怪不得!”赵舒翘说,“前几天荫老的脸色很难看。”

  原来大阿哥入学,特开弘德殿为书房,懿旨派崇绮为师傅,而以徐桐负典学的总责,这个差使的名称,就叫“照料弘德殿”。在同治及光绪初年,此职皆是特简亲贵执掌,无形中赋以约束皇帝的重任。所以徐桐照料弘德殿,对大阿哥的一切言行,便得时时刻刻当心,如今不伦不类地作义和团二师兄的装束,在慈禧太后看,便是“自甘下流”,当然要责备徐桐。荣禄讲这个故事,意思是要说明,慈禧太后本人并不重视,更不喜欢义和团。

  在赵舒翘,没有不信之理,只是觉得有点意外。不过,细想一想亦无足为奇,用一个人并不表示欣赏一个人,现在他才真正明了自己此去的任务,并非去安抚或者解散义和团,亦不须负任何处理善后之责,纯粹是作慈禧太后的耳目,去看一看而已。

  “中堂的指点,我完全明白。义和团是否可用?我冷眼旁观,摸清真相,据实回奏。”

  “正是!”荣禄拍拍他的手臂说,“你说这话,我就放心了。展如,你的眼光我一向佩服,上头派你这个差使,真是找对人了。”

  ※ ※ ※

  赵舒翘到达涿州的前一天,义和团在京西黄村地方吃了一个大亏。聂士成奉命保护芦保、津芦两路,带队经过芦沟桥,发现义和团要毁铁路。先礼后兵,一而再,再而三,用武力驱散不成,进而大举进剿,打死的义和团有四百八十八人之多。

  这一下,赵舒翘的处境便很艰难了。虽然他自己了解,此行纯然是“看一看”,但涿州城府内外所聚集的义和团,据说有三万之众,首领叫做蔡培,声称洋人将攻涿州,权代官军守城。城墙上一片红巾,万头攒动,刀矛如林,州官计无所出,唯有绝食以求自毙。在这样的情势之下,顺天府尹何乃莹陪着管理顺天府的军机大臣赵舒翘到达,岂容袖手不问?

  经过当地士绅的一番折冲,义和团派四名大师兄与赵、何在涿州衙门大堂相见。东西列坐,平礼相见,无视朝廷的尊严与体统,也就顾不得了。

  “你们都是朝廷的好子民,忠勇奋发,皇太后亦很嘉许。不过,”赵舒翘说,“不管什么人总要守法才好。你们这样子做,虽说出于‘扶清灭洋’的忠义之气,究竟是坏了朝廷的法度!听我的劝,大家各回本乡,好好去办团练,朝廷如果决定跟洋人开仗,少不得有你们成功立业的机会。”

  四名大师兄翻着眼相互看了一会,由蔡培开口答复:“姓聂的得了洋人的好处,帮洋人杀自己人,是汉奸!姓聂的不革职,一切都免谈。我们要跟他见个高下,倒要看看他,究竟有多大的道行?”

  赵舒翘既惊且怒,但不敢发作,口口声声称“义士”,百般譬解,聂士成罪不至斥革,何乃莹亦帮着相劝,说官军并非有意与义和团为难,而蔡培丝毫不肯让步。谈到天黑,一无结果,不过彼此都不愿决裂,约定第二天再谈。

  当夜官绅设宴接风,盛馔当前,而食量一向甚宏的赵舒翘,竟至食不下咽。草草宴罢,独回行馆,绕室彷徨,心口相问,到天色将曙才顿一顿足,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只好借重聂功亭了!”

  作了这个决定,方始解衣上床。一觉惊醒,只见听差揭开帐子说道:“老爷请起身吧!

  刚中堂有请。”

  “刚中堂在那儿?”

  “知州衙门。”听差一面回答,一面将刚到的一份邸钞递到赵舒翘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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